“這麼說,滄山派的道士都很厲害喽。”
“可以這麼說,像我們這種小道觀中出來的,在他們面前就是班門弄斧。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我那天在街——”
話音未落,床上傳來一聲嘤咛。
唐柳一喜,稍稍俯身:“微微?”
床上人睫羽顫動,緩緩睜開眼,嘴唇微動:“相公……”
銀眉默默退了出去。
“頭還疼不疼,或者有别處不舒服沒有?”
歲蘭微搖頭,撐着坐起來,唐柳攙了一把,豎起枕頭墊到他身後。歲蘭微卻沒靠上去,反而掀開被子作勢下床:“春闱在即,我得去溫書。”
“?”
“相公,你讓一下。成親之後懈怠數月已是不該,不可再胡鬧下去了。”
這又是整哪出?
唐柳愣愣地讓開,由他下了床,穿上鞋,輕車熟路地去衣櫃裡尋衣裳穿。隻見他目光在櫃中睃巡片刻,最後拿了唐柳的衣裳往身上套。
自然是不合身的,他套到最後一件,有些困惑地低頭看了眼。唐柳摸不準他眼下是個什麼情況,“微微,那是我的衣裳,你的在右邊。”
歲蘭微頓了下,從右邊抽出件衣裳抖開,見是一條鵝黃的羅裙,臉頰紅了紅,道:“相公喜歡我穿這些?”
唐柳心道不是你自己喜歡嗎,每回進衣肆抱着裙子不撒手的人可不是我。
“也好,趁爹爹不在,我還能多穿些時日給你看。”歲蘭微垂下眼簾輕撫裙身,不知想了什麼,一時眸光閃動,眼睫微顫,臉頰透出抹胭脂般的紅暈。
唐柳被他突如其來的嬌羞模樣驚呆了,心尖跟被羽毛刮了下似的,腦子又擔心歲蘭微出了什麼問題。想尋求銀眉的幫助,轉頭一看屋裡哪還有其他人。
他發着愣,歲蘭微卻已經輕咬着下唇,紅着臉将羅裙換上了。他系好腰帶,将鬓角散落的幾縷青絲撩至耳後,盈盈瞧了唐柳一眼,坐至梳妝鏡前,拿起木梳動作輕柔地開始替自己梳發。
見唐柳站着不動,又透過銅鏡嗔了他一眼。
唐柳打了個激靈,竟真的心領神會,同手同腳走過去接過木梳。等雙手習慣性挽了個發髻出來,才如夢初醒。
“相公的手愈發靈巧了。”歲蘭微通過鏡面左右打量了一下,拉開妝奁挑了幾根銀簪簪上,旋即挑出些瓶罐在面前一字排開,熟練地上起妝來。
往常都是唐柳經手,可瞧歲蘭微此時的動作,比他熟練多了。
“……微微,”唐柳覺得哪哪都古怪,“你有沒有覺得身上有哪裡不對勁?”
歲蘭微指尖一頓,擡眸與鏡中的唐柳對視,片刻後複又垂眸,羞紅着臉道:“我沒有不舒服,相公呢,腰酸不酸?”
唐柳腰好的很,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将話茬拐到這上面:“不酸啊。”
“那……我讓相公舒服了嗎。”歲蘭微又問。
唐柳不明所以,舒服什麼,和他待在一起舒不舒服嗎。
沒什麼不舒服啊,他這般答道。
頂多到了冬天會有點冷罷了。
歲蘭微聽了非常開心,還有點得意。他給自己上好妝,起身像是征求唐柳意見:“今夜我想先溫書,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可……”哪來的書啊。
院子裡倒是有一間書房,藏書不少,唐柳收拾院子的時候順手打掃過,裡頭大半書都已經被蟲蛀了,剩下紙頁也是一碰就碎。
歲蘭微環顧一圈,翻了幾本後便放下,蹙着眉道:“我竟将課業荒廢至此。等爹爹回來恐怕又要罵我不務正業,相公,到時候他恐怕會遷怒于你,你躲好便是,我來處理。”
唐柳對上他的目光,倏忽福至心靈,歲蘭微不會是将他昨日随口胡謅的話當真了吧。
在接下來有意無意的試探中,唐柳總算拼湊出一個全貌。
在歲蘭微的記憶中,他如今年十七,去年考中舉人後便被父親禁足在家全心準備今年的春闱,隻是他并非能整日埋頭攻讀的性子,比起舞文弄墨更愛侍弄花草,除此之外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嗜好紅妝的小癖好。
而唐柳呢,是他父親特意為他尋來的伺候他讀書的小書童。一日歲蘭微在房中梳妝,被唐柳意外撞見,兩人對了會兒眼,便天雷勾地火,自此好上了。
後來窗花紙一捅再捅,終于捅到歲蘭微父親那裡。父親震怒,但拗不過歲蘭微心意已決,最後還是準許歲蘭微娶唐柳做小媳婦,條件是三年後的春闱必須高中,而在此期間唐柳必須伺候好他。
“所以相公,等爹爹回來,這些東西都得收好,你我也需改回原來的稱呼。”
依歲蘭微所言,如今他喚唐柳相公,不過是夫妻間的雅趣罷了。
大字不識的唐小媳婦木着臉點頭,心想,這故事可真夠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