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後,樊星祿就十分忌憚白塗,有意無意地關注白塗。季松玥雖說相信樊星祿,但心裡難免留有防備,再加上好奇,對白塗的觀察比在小鎮中時更是多了幾分。宋瀾本就看白塗不順眼,總想挑白塗的短處,隻不過經霍常湗警告後行事收斂許多。關建睿看不懂幾人間的暗潮洶湧,卻不妨礙他八卦白塗和霍常湗之間的事。
白塗并不在意幾人的微妙态度,同時也無暇顧及,因為在和霍常湗一起洗澡烤火看星星的第二天,他就發現自己發燒了。
他隻記得那天晚上很冷,寒氣視睡袋與衣物如無物,從地底鑽進身體裡,他睡得昏昏沉沉,一直在做夢,直到霍常湗将他推醒。
“你發熱了。”霍常湗皺眉看他,用手背試了下他的額頭。
白塗不是很清醒,看人都是模糊的,張嘴喊:“冷……”
聽見他的聲音,霍常湗眉頭皺得更緊,伸手摸進白塗的睡袋,感受到冰涼的溫度後連忙拉開拉鍊将白塗攙了起來。白塗領口沒系緊,坐起身後衣領愈發松垮,霍常湗一看他胸口都燒紅了,忙拿了溫度計讓他夾在腋下,又拿了感冒藥讓他就水吞下。
過了幾分鐘,白塗清醒了一點,帳篷裡沒有其他人,除了白塗的,所有東西都收拾走了,看起來空空蕩蕩。白塗轉頭看向外面,天光很亮。
“是不是準備出發了?”他問。
“不着急。”霍常湗說。
他起身離開,半分鐘不到就回來了,手裡多了一條比昨晚那條更厚的毛毯,半蹲下來裹到白塗身上。
白塗拿出溫度計,沒待看清就被拿走了。霍常湗看了一眼,38.7度,高燒,不是立馬就能燒起來的,白塗夜裡一定不好受。
他覺得白塗肯定又是硬忍着,不由說道:“夜裡難受怎麼不說?”
他這麼說,話裡卻不含苛責,聽起來無奈而溫柔。白塗夢到了很多前世的事,他迷迷蒙蒙地瞧着眼前人,視野中的霍常湗一會兒是真切的人,一會兒是白森森的骨頭架子。
他身體前傾了一下,立馬被接住了。霍常湗似乎仍不習慣與他近距離接觸,僵了一下後才放松身體讓他靠着,雙手仍規規矩矩地垂在身側。
白塗将臉貼在他肩窩上,略含委屈地說道:“我說過我怕冷的。”
霍常湗不由懊惱,是啊,白塗明明說過,算上洗澡,他已經第二次忽略了。而且白塗發燒沒準就是因為洗了冷水澡,說到底還是他的原因。
霍常湗遲疑了一下,擡起手在白塗背上安慰地拍了拍,張了張嘴,躊躇着說道:“那你之後跟我睡一塊?我是說在野外的時候。”
他以為白塗會立馬歡喜地答應,白塗卻搖了搖頭,臉頰蹭在他肩上,引起一點癢意和麻意。霍常湗無端有些失落,卻聽白塗悶悶道:“我感冒了,不能把病毒傳給你。”
“不會,我身體好。”霍常湗立馬道。
話一出口他才覺得不對,這話聽起來就好像他對兩個人同用一個睡袋非常迫不及待一樣。可是白塗抱起來真的很舒服……霍常湗連忙打住,放在白塗背上的手也立馬放下。
但白塗顯然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不用手臂,為了托住他,霍常湗的身體隻能稍微往前頂,兩個人的身體反倒貼得更緊。
白塗身前的毛毯不知何時松開了,滾燙的溫度隔着幾層衣料傳了過來,霍常湗最終還是擡手懷住他,順便将毛毯裹緊了。
“霍常湗,我沒力氣,你抱我去車上好不好……我們不要太耽誤他們的時間……”
他聲音漸弱,霍常湗低頭看,已經再次昏睡過去了。霍常湗将他抱到車上,其他人都在等他們,他沒有多解釋,隻說白塗感冒了,動作麻利地打包剩下的物品和帳篷裝到車上,上了駕駛座。
松開手刹前,他傾身過去掖緊白塗身上的毛毯,替他将安全帶扣上了。
*
白塗醒來時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塊非常熟悉的深棕尼龍面料,他微動了下身體,發現自己正被霍常湗圈在懷裡,身上毛毯包得很嚴實,渾身都暖洋洋的。
“醒了?”
白塗擡頭看去,這個角度的霍常湗也很帥,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直到霍常湗摸了下他的額頭,低聲問他是不是還難受才把頭枕回霍常湗肩上。
“好多了。”
見他清醒,霍常湗松開了手臂,轉而握住他的肩膀,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扶正他,白塗便說:“但還是有點沒力氣。”
霍常湗就不動了。
他們正位于車後座,車輛仍在行駛,開車的人變成了項予伯。前方的油柏路并不開闊,隻能容下兩輛車并行,車窗外略過大片枯萎的田野,隐約能看到穿插在其中縱橫相連的溝渠。這裡顯然已經不是在加油站附近了。
方才霍常湗摸他額頭時,手掌有一股很淡的焦燒味和槍油味,掌心也有一點灼傷的痕迹。霍常湗施展雷系異能時,如果短時間釋放的雷電過強,掌心就會産生輕微灼傷。
無論哪種痕迹,都說明他在前不久有一場激戰。
毛毯十分限制行動,白塗微擡了下手臂,霍常湗立馬會意松開他。白塗坐正往後看,隻看到一輛悍馬跟着他們。
“我睡着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
“那可太多了。”出聲的卻不是霍常湗,白塗這才意識到副駕駛座上也有人。
“你睡了整整三天,我們都已經開過一個省份了。”關建睿探頭朝後看,似乎憋狠了,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你一直在發燒,顧忌到你的身體,老大原本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你躺下來好好休息一下,結果一路上一直碰到喪屍,隻好一邊打一邊逃,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地方又碰上一夥人,那會兒我們剛停下來準備喘口氣煮東西吃飯,翻後備箱的時候正好被看見,丫跟三天沒吃飯一樣上來就搶,還個個身懷異能,火球冰刀一個接一個往外甩,我們又不好像對付喪屍一樣下死手,打了半天,車都被打廢一輛他們才罷休……”
白塗聽得吃驚,他大概知道自己昏睡三天的原因是什麼,重生以來他始終緊繃神經,每時每刻都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自己沒活多久就出意外死了。他不敢開車,因為無論對于活人還是喪屍車輛都太紮眼,幾乎全靠雙腿走到那個小鎮。
彼時小鎮已經淪陷,沒幾個活人,大片喪屍遊蕩在外,他小心翼翼地躲着它們,收集晶核,又費盡心思将它們一一關起來,在這個過程中,除了他,小鎮裡最後一個活人也沒了。
除了薛寂給他的那把子彈無盡的手槍,白塗什麼都沒有。歸根結底,他隻是末世中最微不足道的普通人,能做完上面那些事完全得益于上輩子的經驗和地府學到的東西,對他而言這個過程依舊艱難。
在見到霍常湗之後,他始終緊繃着的那口氣一下松懈下來,幾月來的疲憊與膽戰心驚齊齊湧上來,大病一場也并不稀奇,但是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大抵看出他的吃驚,關建睿道:“老大把你保護的可好了,就打架都寸步不離地守——”
“咳!”霍常湗重重地咳了一下。
關建睿閉上嘴,眉毛卻十分揶揄地對白塗挑了挑。
車後座備有醫藥箱,白塗拿過來打開,拽了下霍常湗的袖口。
霍常湗沒料想他注意到了:“隻是小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