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想。”
低低的三個字混雜在突然響起的敲門聲中,楚衡腦子犯暈沒聽清,下意識追問:“你說什麼?”
“我說……”陳盡生擡頭,一頓,擰眉瞧着他,“你……”
敲門聲再度響起,緊接着一道輕柔的聲音:
“楚衡,你在裡面嗎?”
楚衡也不知自己腦子裡在想什麼,竟直接開口:“門沒鎖,進來吧。”
話音剛落,不及他開口找補,門便被推開了。
何姳霜換了身衣服,披散着一頭烏發,發尾還在滴水,顯然是剛剛洗浴過頭發沒吹幹就急匆匆過來了。
屋子裡的景象暧昧難掩,何姳霜握着門把手,驚詫到嘴巴微微張開。她視線從楚衡身上滑過,到托着楚衡腳的那隻手,到手的主人,最後尴尬地收回視線,往後退了半步,似乎想要掩門離開,卻又不知想到什麼,咬了下唇,腳步硬生生頓在原地。
楚衡臉上也閃過一抹不甚明顯的尴尬。
他試圖抽出腳,腳上卻傳來一股大力,如一隻鐵鉗般緊緊禁锢住他。滾燙的溫度自相貼的方寸之處傳來,楚衡熱意上了臉,腦袋也不甚清醒,隻覺有細棒在腦漿裡慢悠悠地攪,沒忍住輕嘶了一聲,脫口而出:
“輕點,你弄疼我了。”
這話一出,連何姳霜都不免多看了他兩眼。
室内安靜一瞬,陳盡生放松力道,卻依舊沒松開,眼底柔和了些。
楚衡不覺有異,看何姳霜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站在門口,索性道:“霜姐,你進來吧。”
門開着,遠處人來人往,不知哪個工作人員就會突然經過。
他見何姳霜面上仍有遲疑,像是看破她的顧慮,補了句:“放心,沒什麼不方便的。”
何姳霜這才反手關上門進來,走了幾步,忍不住說道:“楚衡,你面色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有些緊張地盯着楚衡,“是不是剛剛為了救我傷到了?”
她說完才注意到楚衡纏着紗布的左手小臂,眼中頓時愧意與感動交加,眼底淚光閃爍。
她臉上打了一層粉底,因為未塗眼影和口紅,妝容十分寡淡。她走過來坐到單人沙發上,時不時看陳盡生一眼,明顯有話想要單獨和楚衡說。
陳盡生隻當沒看見,低着頭兀自擦掉楚衡腳上最後一點泥巴,雙手捂着楚衡的腳心,捂熱了後從口袋裡掏出一雙中筒黑襪,給楚衡套上了。
而楚衡也隻是失神地望着陳盡生,不知在想什麼。
“楚衡……”
一片安靜之中,何姳霜終于忍不住開口。
楚衡恍然回神,轉頭看向何姳霜。
何姳霜帶着瑩瑩淚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眼神非常動人。
楚衡卻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也知道何姳霜所為何事,他思緒飄了一瞬,也就沒注意到足背上再次收緊的力道。
“陳……陳哥,你去車上把我那個黑色的包拿過來。”
楚衡說完,半天也沒回應,不由低頭看向陳盡生,見他直愣愣地蹲着,手抓着他的腳腕不放,他心裡奇怪一瞬,動作卻快過思緒,動了動腿掙脫陳盡生的手,輕踩着他的腿晃了晃,催道:“去呀。”
陳盡生騰地站起來,幾秒後轉身就走。
“等等。”楚衡喊住他,拿起口罩和帽子遞過去,“你忘戴了。”
陳盡生也沒轉回身,後背長了眼似的,反手接過帽子口罩,一面戴一面往外走。
“你們……”何姳霜的視線在剛關上的門和楚衡之間飄忽不定,半響搖頭笑笑,深吸了一口氣,似下定某種決心問道,“楚衡,你是怎麼知道的?”
楚衡歎了一口氣:“也是碰巧。”
半個多月前,他還在拍《青鬃》,在G327國道上向抓到的狗仔買下了一張相機内存卡,那張内存卡裡除了有《青鬃》劇組的拍攝片段,還有一個放出來能轟動全網的短視頻。
其中主角不是别人,正是何姳霜。三十餘秒的視頻中,何姳霜扶着一個醉醺醺的男人,男人西裝革履,比何姳霜高一個頭左右,肚子微微凸出,其體重可想而知,因而何姳霜扶得很吃力,時不時往旁邊踉跄一步又急忙穩住。
拍攝者估計藏在路旁灌木叢裡,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視頻始終有一角橫亘着叢生的枝桠,正好擋住了男人的面容。
距離原因,收音比較模糊,但調高音量後能聽出男人一直在罵罵咧咧,甚至間或推搡何姳霜一把,動作粗暴,毫無憐花惜玉之意。
過程中何姳霜的帽子被打落,卻沒有去撿,她低着頭,顯得有些畏縮和逆來順受,沒有半分熒幕上拿獎時志得意滿的模樣。
楚衡後來又看了好幾遍,才終于确認是她。
視頻最後幾秒,一個四五歲的男孩突然跑了出來,叫那個西裝男爸爸,叫何姳霜媽媽。
楚衡當時直接愣了。
因為何姳霜對外一直宣稱單身。
這麼多年,她粉絲也一直替她打着“女神獨美”的旗号。
楚衡記得上輩子直到自己死前何姳霜都沒有結婚一類的消息傳出,沒想打這輩子竟然陰差陽錯知道了她隐婚生子的事實。
楚衡無意揭人隐私,因而買下内存卡後權當沒看過。
上輩子既然沒有相關消息爆出,就說明何姳霜自身有能力處理,用不着他提醒。何況這是何姳霜的私事,他無權過問。
但是,想起視頻結束時西裝男抱起男孩後不由分說扇了何姳霜一巴掌,楚衡還是忍不住皺眉。再加上他上輩子死後收到過何姳霜燒來的金元寶,今天錄綜藝時看她狀态不對,難免會多注意幾分。
何姳霜聽完眼眶直接紅了,哽咽着出聲:“他,他……”
“不想說就不用說。”楚衡道,正巧陳盡生回來,他接過黑包,從側邊口袋裡取出一張SD卡遞給何姳霜,“視頻在裡面,你們之後小心點,估計還有狗仔在盯,實在不行叫他處理。”
雖然看不清樣貌,但何姳霜的男人穿着不凡,手腕上的手表鑲金帶鑽,想來非富即貴,這麼一點手段還是有的。
何姳霜雖表現柔弱,但始終沒掉一滴眼淚,收好SD卡後對楚衡真心實意地道了句謝謝,便起身告辭。
臨出門前,她多看了正在摘口罩和帽子的陳盡生幾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個人很眼熟,卻又說不上來哪裡見過。
見陳盡生偏頭看過來,她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帶上門離開了。
關門聲音傳到耳裡,楚衡沒睜眼,仰頭靠着沙發,“她走了?”
“嗯。”
身旁沙發下陷,額頭上多出一隻寬厚的手掌,楚衡甕聲問:“又做什麼?……你打個電話給王烨龍,問問今天還錄不錄了,怎麼去這麼久還不回來……”
他聲音漸低,最後頭微微一歪,呼吸變得平緩綿長,沉沉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