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睛一看,竟是苟常沛從馬上跳下,氣急敗壞指着他道:“好你個徐睿!得此消息不知會咱家,眼下還在這兒啰嗦放屁!晉王都死了,營中還有何人下令?!”
徐睿一驚,正待阻攔,苟常沛卻已從懷中掏出個令牌,轉身就沖轅門呵斥:
“營防聽令!我有天子禦命,但有急情,可代中軍主将督陣察事!爾等再不開門,便視同造次忤逆,我可軍法處置!”
此時不止是徐睿,連郭曉的雙眼都瞪圓了:“……?”
——不是,這誰啊?!
他眼睜睜盯着個自己從沒見過的白臉兒小矮子一路沖向大營的轅門,一時間,嗡嗡的腦瓜子都要轉起火了。
若不是嘴裡還塞着個破布吞巾,他當場都能嚎出聲來:
——這他娘到底誰啊?!
眼見那小矮子越跑越近,居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而徐睿與一幹京畿軍人馬卻還隔了老遠,郭曉英眉一皺,心底大呼不妙,連忙咬牙翻動被粗繩捆住的雙腕,手指局促地往裡一摳,竟從綁袖之中摳出一條指寬的細刃,抵在粗繩上就使勁一抹!
粗繩即刻斷裂。
可與此同時,他耳邊也傳來了兩道冰冷無比的機擴阖動之聲:
“咯——哒。”
那剛走至轅門的苟常沛忽覺腳下一沉,聽聞這聲,不由頓住。
他來不及轉身看向徐睿,便聽一聲震天巨響:
“轟隆!!——”
霎時間,數道火光自轅門腳下沖天而起,爆破的巨力掀飛泥石,更帶起一股熾熱的氣浪,瞬間向營前衆人呼嘯而來!
郭曉隻來得及側身一躍、護住頭臉,離得最近的徐睿卻被飛起的木栅掃中當胸,徑直向後飛摔在地上,當即吐出一口鮮血。
此時騰生的黑煙宛若濃霧,夾雜着苟常沛撕心裂肺的慘叫湧向衆人,瞬間吞噬了周遭的一切。
郭曉拼命扇着眼前的煙灰站起身來,眼見徐睿的人馬隻是四仰八叉倒了一地卻無甚傷亡,氣得扯下口布張嘴就罵:“哪兒來的潑才閹狗!壞爺爺好事!!”
那廂徐睿早知中計,已捂着胸口扶樹站起,拉過身旁最近的馬匹就翻身而上,連連号令左右:“撤!快撤!他們帶了地發火,這裡一定還有埋伏!”
可郭曉見自己妙計被毀,整個人已經炸了毛了,這時兩把扯下身上的繩子,一邊走,他竟一邊彎腰從靴子裡拔出個細長的鐵物,扣住火門便指向徐睿:
“老子不止有地發火,老子還有大火铳呢!”
砰的一聲,铳聲震林!
營地以南的木橋之側,姜越坐馬據水而立,聞聲不由閉了閉眼,無奈看向身旁人道:“你弟弟叫你了。”
他身旁人有着和郭曉極為相似的面容,不同隻在于目色冷厭,神采沉郁,這時也坐在高頭大馬上,聞言,隻鎖着眉頭望向姜越:“王爺又慣他玩兒火……”
姜越移開眼:“四哥慣的。”
郭晖嘀咕一聲:“臭小子早晚尿炕。”
接着,在姜越忍俊不禁的悶笑聲中,郭晖已面無表情地指揮前方:
“持械守橋,來一個砍一個。”
“是!”
铮啷聲動,前方守在南橋兩側的士兵拔劍持槍,嚴正列隊。
這時,自坡地南撤的徐睿恰恰率兵沖到對岸,正艱難至極地單手執缰、穩住身形。
他灰頭土臉,渾身黑渣,左臂的肩吞已與血紅的骨肉粉碎在一起,一側的臉上還有燒灼的創口,灰暗的血流更是浸透護肘爬滿他半身,叫他此時臨河自見,直像是看見滾落油鍋的惡鬼修羅。
腳下河澗湍急,深不見底,而百步外的木橋橫跨兩岸,對側卻隐現火光。身後追兵殺聲震天,間中還傳來郭曉全是髒字兒的遙遙叫罵,徐睿且打且退、前顧後盼,卻已知向前向後皆是地獄。
戰馬馱着徐睿奔至橋前,他喘息之間恍惚擡眼,見對岸火光之中,一個銀铠襲身的人影,正從樹影之中撥枝走出,于叢叢兵甲之間,勒馬臨水而立。
徐睿引馬止步,眼瞳震顫,忍着渾身劇痛向那身影呼喝:“晉王果真心懷不軌,今要殺我天子之師!”
月下流水在二人之間淙淙奔湧,姜越的眉眼被火光映亮。他半垂的眸中閃爍波光,隔岸看向倉皇的徐睿,目色隻是冰冷:
“旗不舉,幛不昭,是什麼天子之師?”
說完,他折握馬鞭,肘靠鞍角,輕聲一笑:
“孤看見的,隻有叛軍。”
此時,對岸的郭曉已率大營人馬追擊而至,長呼一聲,高舉軍旗向姜越示意。姜越便在火光之中直起身來,擡手下令:
“衆将聽令。京畿軍指揮使徐睿,夥同叛軍,深夜襲營,罪不容赦。”
“拿下叛将首級者,本王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