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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其罪六十一 · 幹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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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我清楚。”趙太保看了看道,“隻是如此改制,功夫必都在細微之處,比起薛張改弦那一刀劈下,是要精巧得多,卻也勞神更多。戶部若定下這麼去做,怕是要下大決心,也是要花大人力的。方聞悅,你淘神費力地鋪排了這些,不該隻是為這三年五載的一時之計罷?”

方明珏把兩手的袖子抹了下來,聽言皺了皺鼻尖:“這往後的事兒,還沒人知道,咱們也可先行這三年五載之計,别的就瞧瞧再——”

“你不說清楚,堂上要怎麼過議?”趙太保穩坐在首席寬椅中,洞若觀火地盯着他道,“諸位财司的官員都在這兒坐着,我既是秉筆,便要替諸位問一問你,田賦和俸饷若照此改下去,你戶部最終要的是什麼?”

這問無疑不是問事務的,而是問政見。方明珏坐在右席二位同他兩相對望着,直覺是又回到了十七八歲在青雲監裡背完書被他抽到堂前去答策的時候,後背的皮都有些發緊,額頭滲了些細汗出來,瞥了眼對過的李寶鑫,又看向他身旁的闫玉亮一眼,喉頭空空咽下了一口苦氣。

想到自己肚子裡那些酸得都不能再酸的政見,他還是難為情地再掙紮了一下:“……真要我說啊?”

闫玉亮不言語,笑着垂眼端起茶喝。趙太保臉上倒沒有慈愛之色,擡手就要把他剛鋪開的紙卷給卷起來:“你不說,這事兒就批不了,咱們可以另議——”

“說,說說說,我說!您老等等。”方明珏連忙擡手把他給按下,待平了平心氣,才認命一般道,“我,我想的就是,《周禮》那個……保保保、保息六政。”

聽他這貫來的碎嘴子今日居然還結巴上了,闫玉亮笑得一口茶都嗆在喉嚨裡,歪在一邊大聲咳起來。李寶鑫趕緊站起來給他拍背,而方明珏此時極速漲紅了一張臉,耳中已聽在座财官都低聲議論了起來。

絮絮聲中,趙太保眉頭動了動:“保息六政,是‘慈幼養老,恤貧赈窮,寬疾安富’?這是要國富力強才能想的。方侍郎平日在官中锱铢必較、吆五喝六,不料,竟也存了要‘天下大同’的心思?”

“……是。但、但那說是百年之計也不為過,今兒就先别議了!”方明珏羞恥地閉了閉眼,咬着牙,到此也算是豁出去,提高聲便壓下了身後諸官的交頭接耳,語速極快道:

“下官以為,我朝的耕作織造、陶藝兵工,既然樣樣都叫外夷番邦争相效法、重金來求,那我朝的山河,便并不是真窮,而隻是窮在百姓,窮在朝廷,而究其原因,就是兩個字:不預。”

趙太保眼簾一跳,問道:“何解?”

方明珏站起來道:“俗話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自我朝開國以來,朝廷行事多是見招拆招、水來土掩,每年的預決雖然是估了來年的需度報上,但一花起錢來,上下根本沒人再管,也更是有人從中盤剝克扣,總要花多了錢,才知道來找戶部報銷,如此便時常寅吃卯糧,遇事也隻能增稅借債、強征賒賬。各層财司手腳被束着,無非隻能東縫西補,照這麼下去,國庫就不可能存有積蓄,反倒還欠了一屁股爛賬。”

“沒有積蓄,萬政生發便隻能倉促應對,天下但有禍事急事,便處處捉襟見肘——就如同當今南地一反,朝廷是既派不出更多的人馬去平叛,也拿不出更多的銀子替百姓消災。若是遇上大難大荒之年,再趕上州府豪強尋釁起兵,這各處縫補的線都不用人來扯,怕是一吹就斷了。如此莫如把朝政架設于蠶絲之上,我方明珏就問問諸位,你們的位子,坐得穩嗎?”

堂中十來人個個聞言,此時俱是息聲一靜。趙太保灰眉皺起來,良久才緩緩點了點頭,嘶啞地歎道:“方侍郎,字字見血啊……那依你之見,如何破局?”

方明珏答道:“每年預決的度需,戶部自然還是要估算的。但在年度之前,還需編制清單和估冊,要叫所有度需有迹可循,這樣,決算之後若有超支,官中的報銷就有冊可依,有賬可考。而這花出去的每一筆錢,不論是京畿各鎮還是九府十二道的州縣衙門,各級的财司每年還要稽查收支出納之數,彙冊申報至督撫衙門,由布政和禦史交替統錄,再轉報戶部,如此,何處多花了錢,何處沒花到錢,就筆筆都能找到人對賬,對不上的,竊稅便似竊國,地方督撫可請王命旗牌,就案發落,以正刑名!”

話尾八字,字字泠清,聽在滿座官員耳中,直如冰棱懸頸。

趙太保看向方明珏那一張不苟言笑的娃娃臉,低聲問他:“你有決心?”

方明珏垂了垂眼,薄唇一動:“有。”

他沉了口氣,才堅然再道:“家父當年沒有請動的王命旗牌,今日之後如若有時,下官必會親自去請。”

“好。”趙太保于一室靜默中空然應答了,揚袖拾筆便在他的紙卷上勾了抹紅,擱筆望向他,“現在,把你部堂大人給叫醒吧。”

方明珏愣了愣,回過神來趕忙搖了搖身旁的陶普:“大人,大人快醒醒!”

座中财官們不乏低笑,陶普在笑聲之中渾渾醒轉,這才知道自己出了大醜,連忙大紅着臉面推開椅子,站起身來抱拳告罪:“罪過罪過,老臣實在是——”

“行了。”趙太保幾乎是苦笑着,仰臉止住他,“陶老為戶部操勞半生,早到了該歇的時候,辭呈已遞上來了五六次,耽擱到現在,倒是朝廷拖累你的……”

陶普細白的眉頭擡了擡,整個人都頓住,擠着眼睛看向方明珏,眨了眨,又看回趙太保:“大人的意思是……”

趙太保道:“我是說——”

“啊?”陶普耳背,駝着後背湊近他一步,“大人說什麼?”

“……”趙太保閉了閉嘴,片刻才稍稍提高些聲音,繼續道,“我是說,陶老休緻的辭呈,吏部也是時候能批了!”

被點到名的闫玉亮瞪圓了眼,和即刻望向他的陶普四目以對,異口同聲:“真的?”

趙太保道:“從前内閣不許納辭呈,是怕陶老一走,戶部找不到後繼之人。眼下,不是找着了麼?”

陶普順了他目光看向方明珏,登時明白了這言下之意,霎那間竟是百感交集。深息之下,他老目微紅地蕩袖一揖:“好,好!如此,老臣便要謝過趙公了!”

說完他徑直轉身,顫手從袖中掏出了二物,雙手捧着遞到方明珏面前:“來,聞悅。”

方明珏愣愣怔怔地站起了身來,見他手中捧的竟是戶部尚書的官印绶帶和用以調度天下糧草的司農大章,雙瞳直是一搖,看了看闫玉亮,又看了看趙太保,見那二人竟都默許,舌頭便登時再次打起結來:“您老這這這、這叫我怎麼接?”

陶普老目之中竟有水光,隻一把将東西塞在他懷裡,低低笑了一聲:“總歸你也代持過多次了。這倆玩意兒交到了你的手裡,老頭子我啊,也總算是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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