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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其罪五十八 · 矯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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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裴鈞聽言,卻不置可否,隻是一歎:“看來張尚書昨夜是真沒回家啊。”

張三以為他隻是戲谑,便沒接這話,此時隻凝眉上前一步,深吸口氣道:“燕閣詩案本就尚存疑窦,三司裁罪亦有分歧,就算是定谳立斬,議罪單也要由皇上過目,離批準執行更尚需時日,并非今日即刻行刑。蔡太師還是内閣首輔、一朝重臣,若不服判處,也尚可以在禦前論辯,那麼,他豈不是正該等今日早朝,讓皇上再行裁奪嗎?又豈會毫無準備,急于要選在昨夜生變?此事于理不合。裴大人既要讓百官信服,便請給出個解釋!”

他這一問,确實問到了關鍵之處,讓站在他對側的鄭浩山恍然,立時與一衆清流附和道:“不錯!裴子羽,忤逆叛變是十惡不赦之罪,一旦裁定,便是牽連滿門的重案,單憑這些證據就想讓我們信服,也太過草率了。誰知這是不是你借公徇私,設計誅殺蔡氏的陰謀!”

裴鈞聽了張三的話倒沒說什麼,可鄭浩山這幾句,卻是叫他哧地一笑:“你們這幫人,倒真有意思。”

他看了腳邊的蔡延一眼,又再度看向他們道:“他蔡氏在位多久,這天下就苦了多久,如今不管他為何造反、造了什麼反,昨夜宮中都是驚變一場,血流滿地。眼下,這造反的人證物證,都已清清楚楚擺在你們的眼前了,你們卻要說……此案牽連他蔡氏滿門,不可草率論處?難道,他蔡氏滿門的命是命,這天下萬萬生民的命,就不是命了?這二十來年被他蔡延害得家破人亡的重案有多少,一隻手能數得過來嗎?你們怎麼沒去一一過問?今日眼見皇上、太後遭此危難,我一身是血地站在你們面前,你們這些從法的清流卻不去查證他蔡延的錯處,反倒要讓我來證明他為何造反?你們的法理學問,都學去哪兒了?還是說,你們所謂的‘法理為公’,根本就是依權而變的?如此,豈不是你們想說誰對,誰就是對的?”

“裴大人!”張三冷然打斷他,“我等是與你就事論事,厘清案情,不是要與你争個長短——”

“你是,他們可不是。”裴鈞與他對上目光,毫不避忌地直言,“張尚書,你站隊也要挑挑地方、挑挑人。在這朝堂之上,站錯一步,有時可是萬劫不複。”

張三道:“朝堂言事,論公論理,不是為站隊!”

“怎麼不是?”裴鈞谑然一笑,“你們不信這昨夜之亂,無非是因為平了亂事的人是我,揪出蔡延的人也是我,而我姓裴,不姓張。那好啊……”

他說到這裡,目光忽而看向張三身後,眉宇之間的戲谑之色竟一時更甚,揚了揚下巴道:“你們這些诘問,咱們不如換個人來答。”

張三當即追循他目光回頭,竟見身後大殿門外的石階之上,正有兩列人快步行來。

當先走入殿中的,是一隊身穿前鋒營禁軍铠甲的戍衛,和四名司禮監的内官太監。這些人神容肅穆,分列兩道,竟是牢牢地把一個枯瘦老者護送在内,就像是押解一般,走到了大殿中央。

老者穿一襲石青補褂,面容古闆肅正,正是張嶺,而他一面走來,諸官又見他手中端着宮制的呈诏木盤,盤上更是鋪有明黃禦緞,蓋着一方青漆木盒,俨然是一副請旨而來的樣子。

可是,在殿官員都還未見過用青漆木盒裝來的聖旨,便不免驚疑不定地小聲議論起來,紛紛猜測着木盒之中究竟是什麼。

而在這蚊蠅一般的議論聲中,張嶺的雙眼從手裡明黃的禦緞中擡起,看向了已走至前方禦座之下的裴鈞,目光竟猛地顫動了一下。

他不及開口說出什麼,一陣喑啞的氣喘忽而從他腳邊傳來:

“不可……不可宣!!”

低頭看去,竟是趴伏在地的蔡延伸手,極力地扭動了身子,顫巍巍朝他爬來幾分。那散亂染血的白發間發出的聲音慌亂,就像急風灌進了破口的箱子。

張嶺的腳步恰好走過蔡延側旁,石青色補褂的下擺便被蔡延的血手抓住,可張嶺也隻是往前再走,那被攥住的袍擺,也輕易就從蔡延手中掙走了。

眼看他在殿中站定,鄭浩山等一衆清流紛紛互換目光,而張三微微吃了一驚,正在細想父親豈會與此事有關,不察間,他身旁的孫世海已然再度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回了六部的隊列來。而當張三轉頭看向孫世海時,孫世海卻依舊移開視線,隻沉默地看向攜旨而來的張嶺。

“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還是鄭浩山先問了。他目光在那兩列銀甲仗劍的禁衛間逡巡,最終又落到張嶺手中的木盤上,驚疑不定道:“張大人這是從何處過來?”

張嶺答:“從皇史窚來。”

他的話是答鄭浩山的,雙眼卻直視裴鈞:“今晨我在府中接旨,便奉旨前往皇史窚,由宮衛護送、司禮監随證,帶來的,是一道轉存其間的遺诏留檔。”

“什麼?……遺诏?!”

衆人這才明白,那青漆木盒裡裝的竟是此等要物,卻皆是難以置信:“什麼遺诏?哪一朝的遺诏?”

殿上禁衛分列兩道,讓開條路,皇城司的便來了兩人,将不斷往張嶺匍匐而去的蔡延給架了起來,拖去殿角,而張嶺目不斜視,口中隻向那疊聲詢問的官員答道:

“這是肅甯一朝,由先皇親筆題寫,疊蓋五道玺印的龍符密令。我帶來的,是這份密令在大内密檔中的留式,而密令本身的诏紙,我想,今日應該也在這大殿之上!”

百官随同他的目光,看回禦座方向,而被他們齊齊望顧的裴鈞也果然應言,在自己污髒不堪的血紅袍袖中掏了又掏,終于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描金木匣來,極為輕巧地在手中轉了轉:“還在,還在,這便是那密令原诏。張大人放心,便是我死,我也不能叫它有差。”

鄭浩山眼見這早已反目了百八十回的昔日師徒,今日居然不約而同在這早朝大殿上唱起了對戲,此時已是蒙了圈了,連忙叫問道:“二位大人,這遺诏密令究竟是何等内容?為何肅甯朝時未有人言,卻要等到今日才拿出來?這與昨夜宮變和蔡延造反,又有何幹啊?”

這時倒是方明珏出聲了:“諸位盡可想想,我朝诏令留式存于大内,而大内密檔,便是在文德殿的制敕庫中。昨夜蔡延遑遑進宮,為什麼不燒别的地兒,單指着文德殿去燒呢?他為的,就是要銷毀這一道留檔!隻是他沒想到,這一份留檔早已被轉存入皇史窚中,也幸虧如此,這份留檔才得以保全。”

“不錯。”闫玉亮接下他的話頭道,“前日,我恩師高相廷高大人自黔川道而來,攜領地方官員伏阙面聖,參劾蔡延,便是他,帶來了裴大人手中這份诏紙,也是他,告知了我們一樁昔年秘事。”

“據說,自二十年前起,蔡氏一族以恒國公蔡榮為首,竊功霸權、擅兵弄政,不僅趁永順帝親征之時,縱使近臣宦官暗害後妃皇嗣,更是企圖罷黜尚為太子的先皇,想要擁立聽命于他蔡氏的傀儡。如此,先皇曆經數次劫難,才得登大寶,踐祚之初,為使皇權穩固、朝班肅清,便召集文武官員與皇親可信者,在宮内密室會晤詳談,寫就了一式兩份誓同伐蔡的密令。而今,這兩份诏令,就在張大人與裴大人手中的兩個匣子裡。”

“蔡延之所以昨夜急反,就是因為由胡黎告密,得知裴大人要将這密诏呈上禦前。如若他不加阻攔,此诏今晨就會在早朝上宣告,一經昭示天下,他蔡氏就要門第盡毀,滿門流喪了!”

在殿官員無不大吃一驚:“這是先皇要讨伐蔡氏的遺诏?可時至今日,已然十來年過去,誰又能證明此事真假?”

殿中即刻響起了張嶺的聲音:“我能。”

他将木盤交給王貫,從袖中抽出了一張泛黃的絲絹,攤在手中,顫顫高舉起來:“這是當年密談之約的傳信,我便是那受诏官員之一。如今,參與密談的官員之中……也唯獨隻剩我一人了。”

“還有誰在密談之列?”鄭浩山從他手中接過絲絹,不無心驚地看了又看,旋即,那輕而又輕的小物便在百官之間傳閱起來。

張嶺垂眼道:“當年密談,先有皇親締盟,由如今的晉王和已故的老昌王、譽王,代表三代宗室立約,接着,由我和孟仁甫兩個文臣起诏,而先皇原定要派去讨伐蔡氏的武将,便是裴大人的父親,裴炳将軍。”

“不過,此事或然還是走漏了風聲,所以才有了孟仁甫案,也更是讓先皇乃至當年的太子……都深受其害。我也是時至今日才知道,原來是高大人一直保存着這道密令,而大内留檔,也已由裴大人借由禮部之任,轉存去了皇史窚裡——”

“此事張大人不提也罷。”裴鈞擡手壓了壓前胸,忽而輕輕插了一句,“先父忠勇,去得突然,那時我尚且年少,并未承得什麼遺志。我保诏,不過是一時舉手之勞,也萬不敢與高大人并論。”

張嶺面色一僵:“此事……不是裴将軍告訴你的?那莫非是高——”

“高大人一生謹慎,默然守诏十五年之久,又豈會平白無故,将此事告知我這個糊塗後輩?”裴鈞打斷了他,說到此不免微微一笑,“張大人别忘了,當年密談之中,官員三人雖隻剩下您了,可皇親之中,卻還有晉王爺尚在啊。”

張嶺面色一僵,正要出聲,裴鈞卻快他一步,提聲再道:“全憑晉王爺再三托付,才有了我保诏之舉,也是多虧了晉王爺在出征之前耳提面命我枕戈擔待、竭誠護君,昨夜我聞說宮變,方能臨危救駕,幸不辱命!今日皇上聖躬無虞,此诏也得以保全,便實是晉王爺功不可沒,我裴鈞麼,不過是安分守職罷了,于此事上,可是萬萬不敢居功的。”

說着他不等張嶺再言,隻與闫玉亮對視一眼,便向王貫點了點頭:“既然眼下這原诏與留式都在,秘辛原委也已由張大人說清了,便煩請司禮監當着百官的面,合旨宣讀一番。諸位聽了便知,此诏不僅能證明蔡氏不臣之心日久,合該誅殺,也更能證明裴某今日所言,句句屬實。”

王貫聽言,當即雙手接下他遞去的木匣,與張嶺帶來的青漆木盒并放在木盤禦緞上,左右一看,無人異議,便清嗓高聲道:

“司禮監奉诏,合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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