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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其罪四十 · 刁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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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妍的聲音低弱下去,無神的雙眼看向裴鈞身後的石牆,蕭然道:“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哭着跑回了家。”

“我決定要忘了他。”

從這往後的事,似乎漸漸開始在裴鈞腦中浮現了。

他确然記得裴妍有一次哭着跑回,關在閨中一個多時辰,大哭,任誰問緣由都一字不說,直到入夜才又出來伺候病榻中的裴母飯食,似沒事兒人般共母親打扇叙話。可一月後,姜汐借着宮中酒會在太後面前再度耍賴求娶裴妍時,裴妍卻竟在幾年來的多次婉拒後點了頭。

翌日宮中傳下太後懿旨,令裴妍嫁給瑞王爺姜汐為妃。此訊一經傳至忠義侯府,即刻讓裴母一氣之下昏厥過去。

得信狂奔而來的曹鸾正撞上宮中宣旨的太監從忠義侯府的雕花門檻邁出。他自知一切無可挽回,腳步便生生頓在門外。

前庭中裴鈞情急大呼着母親的聲音越過高牆,穿透他耳骨,宛如鋼針釘入他心上,他手一松,手中投名狀紙落地攤開,沁了地面殘餘的夜雨,濕透了邊角簽印的“曹鸾”二字,終令數月後開拔的大軍中沒有了他本想一争的位子。

而這些裴妍并不會知道。

裴鈞也不過是後幾日在酒桌上扒出了曹鸾身上這投名狀,才質問曹鸾為何參軍。

曹鸾那時也并未給什麼解釋,不過隻在醉中苦笑着,直說是想岔了,當場将那投名狀扔進銅爐燒掉,次日便依舊換上灰布衣衫,往衙門寫訟狀去了。

此後他再沒提過參軍入伍之事,全然像一切都沒發生過,裴鈞便也無從多問。也是時至今日與裴妍的坦白兩相一對,裴鈞才明白,原來在他不知實情的光陰背後,曾發生過靜默可悲又撕心裂肺的故事。

這些故事翻入了時光的皺褶裡,每一次想起都是種無聲而痛苦的打磨,終将這些皺褶打磨成鋒利的折痕,夜以繼日地在翻看之人的手指上割出深可入骨的道道傷口。而如若曹鸾所面對的僅僅是求而不得的悲苦和從不提起的錯過,那與他相較,裴妍所遭受的無疑是太過不公的命運的懲處。

“我現今都還記得娘當年罵我的話。”

裴妍并不期待裴鈞說些什麼,見他沉默,她隻苦笑一聲,目中不無追悔地說下去道:

“她曾說姜汐打小不是個品行好的,若不是龍嗣,怕是隻配在街邊做個混混要飯的,答應嫁給他我是老鼠進了腦子、豬油蒙了心,往後可有我的苦果子吃。她那時一邊咳,一邊勸我回頭,苦心叫我去求太後收回成命,我卻太固執,也太幼稚、好面子……總道她不會懂我心裡真正的苦處,也根本不能告訴她那許多。我不過是為賭那口渾氣,便想着,倘若姜汐是個敗類,卻再差也是個皇子,那我好歹也會是個王妃……總歸情愛之事,若在這京中到底是場笑話、是成不了的,那不如占盡榮華富貴也好。”

“既然曹鸾說他配不上我,我就要讓他一輩子都配不上我。”

裴妍不顧母命、擅自答應了瑞王的求親,被接入太後宮中等待出嫁,這說來雖是天降榮寵,卻到底讓裴家聲名有損。裴母在家中氣急病重,内務府、禮部卻幾度上門備辦裴妍出嫁,不免為她疊加憂慮,而這憂慮重病的消息傳不進喜事将近的宮裡,又更叫她的病症愈發難熬。

那陣子恰是裴鈞剛入宮侍讀,少帝身邊的所有事宜都亟待他盡快感知。他閑時不多,又已在朝會大殿外與張嶺争執,師徒之情破裂,便失卻了朝中高位者的人脈,尚無力置喙裴妍的婚姻。母親的重病讓他對裴妍此舉的不解在日複一日的強壓下化為憤恨,終于在裴妍成為了瑞王妃後,轉化為對裴妍的怨責。

母親在當年冬天逝去。

雖然一切早已在多年之中被太醫預告多次,可當死亡切實發生,裴鈞面對床榻上灰敗衰老的母親的容顔,心中卻依舊感到絕頂的沉痛和悲涼。

他把一切都怪在了裴妍頭上,認定是裴妍氣死了母親——哪怕心底某處也知道,這隻是讓他無處宣洩的憤怒和難耐有了個支點,哪怕知道,從此以後這世上和他一樣變成了無父無母之人的還有裴妍,他也始終強持着那一份皮表上卸不下的怨憤,忽略了母親的不治,不承認自己的無用,甚至不懼用最惡毒的揣度去攻讦裴妍,去譏諷傷害她,借此來短暫轉嫁心底那處空虛帶來的痛苦。

當府中搭起靈堂,裴妍惶然歸家哭喪,由前後仆從開鑼喝道護送前來與裴鈞兩相一見,無疑更是将裴鈞的憤怒激化到頂點。

他披麻戴孝,從靈堂裡走出,當着前來吊唁的百十京中高門的面,指着裴妍的鼻子,紅了眼、咬着牙,一字一頓地喝令她道:

“滾……”

“你給我滾出裴家!”

默契有時真是殘酷的東西。裴鈞這話沒說出任何因由,也不加任何威脅性的後果,可裴妍在赤紅了雙目的悲哭中,卻似聽懂了裴鈞的所有意圖。

她在這一刻哭出了聲,為母親,更為此時失去的弟弟。

她艱難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轉眼看向母親靈堂上慘白的花束與绫條,暗含無限懇求的淚眼無言地望向裴鈞,淚水撲簌簌滾落了一臉,換來的卻隻是裴鈞在董叔阻攔下怒目看向她的眼光。

她隻能走。

她走得一言不發,僅隻是哭,帶來的喪物件件華貴非常,卻一樣都沒能擡到母親靈前。

她在衆人暗含譏诮的指點聲裡背過身去,拾袖揩了眼睛,走出裴府的大門,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便由奴仆扶上了車架,一路回王府去。

往後八九年中,哪怕是祝宴同往或姜煊出世,裴鈞與她縱使相逢也再無一句好話,若不是這一世瑞王之死讓一切秘辛浮出水面,二人間絕無可能冰釋前嫌。

裴妍紅着眼眶問裴鈞道:“如今……你還恨我麼?”

裴鈞擡手替她将鬓發别至耳後,搖頭沙啞道:“原本我恨的就不是你,而是當時無能為力的我自己,和命。隻是……你當年,哪怕不能告訴娘的,怎麼就不能告訴我呢?裴妍,你好糊塗啊……”

這遲來的埋怨是裴妍苦望多年都不曾求得的,終于在此刻擊潰了她的心防,令她伏在裴鈞的肩頭大哭起來。

裴鈞心似刀絞般由她哭着,輕輕拍拂她後腦,直覺鼻尖發酸、眼下發痛,片刻方道:“好了,裴妍,這些混賬話……我往後再不講了。等接了你出去,咱們日日都是好日子。你我和煊兒,咱們再不分開了。”

裴妍在他肩頭哭着點頭,不由問他:“煊兒眼下可好?”

裴鈞道:“皇上為了牽制我,将煊兒接進宮去了,還下旨要納煊兒為嗣。這你不必憂心,眼下境況,煊兒在宮中正比在宮外萬全,待接出了你,我定然想辦法将煊兒也接回來。”

裴妍從他肩頭支起,細眉微顫:“我還能活着見到煊兒麼?”

裴鈞哽咽地望向她,肯定道:“能。我即刻就入宮去找蔡延,隻看我的命和他兒子的命,他更想要哪一個。”

“裴鈞,你切切要萬事小心。”裴妍擡手撫上裴鈞側臉,極力告誡道,“煊兒已經沒了我,再不能沒了你庇佑。這世上我和他唯有依靠你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知不知道?”

裴鈞拍拍她手背:“我知道,可你也别漏算了梅六。你的事都快把他腿給跑斷了,眼下他就等在外面。”

裴妍聽言一頓,靠在石牆上,垂了眸虛虛一歎:“能少說的,你便都同他少說罷。他性子真正純善,總該多操心自己的事兒,不該老操心我的事兒……”

“等出去了,你自己同他說去。”裴鈞再度看了遍她身上的包紮,站起身來囑咐,“晚些我讓董叔帶人來給你換藥,你先多多歇息。你的案子眼下是禦史台的張三看着,他人還不賴,絕不會害你,若再有事兒,你便尋獄卒告給他,先保住自己。不出十日,我一定來接你出去。”

“十日?”裴妍聽言即刻直起身來,“你可不要做什麼傻事!”

裴鈞忙将她按回去,到底隻低聲道:“我自有分寸。”

說罷便别過她,轉身走出大理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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