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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其罪二十九 · 舞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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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聲竹節脆響,裴鈞立在忠義侯府門前的廊檐下,收手合傘。

黃昏将盡,這時振臂甩落一傘的雨,他襯着廊外細絲垂眼打量手中這楠竹傘面,隻見傘上紫雲飛燕、銀絲繡光,暗紋中是桂月隐約,手柄處镌輕舟泛水,水盡彙成瀑布,落為靛青的穗子垂着,其形清而色雅,一刀一線都是匠心。

先時并未留意,可此時細想之下,他似乎記起這樣的傘是從永順帝在位時起,就曾由宮裁做出贈與皇親的,逢年過節會送至各府,到了雨月也會賜予京中高官。每一把傘的花樣不同,繡繪品級雖各自有别,卻都精美非常,賞下算是天家榮寵,帶在手邊亦分外雅緻。

這種傘,忠義侯府中也可尋出兩把來,他早年都當尋常,并不曾在意過,後來也更模糊了記憶。隻因到了元光十一年時,薛張改弦弊病逐顯,内稅在虛升兩年後驟然滑落,國庫頹勢更甚,宮中用度亦被削減,這樣工造奢侈的傘就不再做了。而曾經輝煌二十餘載的永順盛世,其風貌與意氣,也正似凝結在這浮華繡傘的飄針飛線中,被他這出生于盛世最鼎盛時期的軍戶庶民之後一眼眼見證着、甚至傳奇般跻身于重臣之列一步步艱難護衛着,最終卻依舊一點點堙沒在永順帝仙歸後的第二十個年頭,一去而不複返。

自那以後,天下漸漸步入動亂,似乎就連坊間歌舞都逐年失色。待到元光十三年,裴鈞手中僅有的實權已無力抑制内亂的蔓延,不免幾度上疏痛陳時弊,然而内閣依舊充耳不聞,甚至找出諸多借口指摘他竊權弄柄。

他鼓動姜湛幹脆罷黜内閣以止政法,斷言隻要一切重整,江山萬象仍有回轉之望。可姜湛卻姑息遲疑,似乎仍對薛張存有僥幸,更或許是因為憂懼裴鈞獨攬大權而不敢放手,終于錯過了挽救大局的最佳時機,以緻裴鈞曾經的預言,終究盡數應驗。

新政還是敗了。鹽戶、軍戶頻頻發亂,四境征人蘆管聲起,山河政令善變、府道民不聊生,貪墨橫行、冤抑無道,一連兩年,各地入京的稅賦總額竟不足九百萬兩,屯倉餘糧也不滿百萬擔。可朝政捉襟見肘之時,塞外夷兵正虎視眈眈,宇内群臣又束手無策。晉王的再度出征被罵為聚兵思變之舉,張嶺一朝忽而栽倒在宮道上抱了病,薛太傅也自請重罪引咎緻仕,蔡氏更樂于将責任塞給前二者,滿朝上下再無一人來收揀動亂,鎮日上殿,都隻顧争鬧推诿。

姜湛因此憂慮如山,病倒倦勤,養疴深宮,一日夢中驚醒,惶惶然問裴鈞:如何是好?

其時,六部、五寺之職已被内閣道道監控,裴黨一脈就算提出推翻新政或再次變革之議,也絕無可能得到内閣的票拟。此番情境下,裴鈞不禁與姜湛相顧沉默,良久後,他才在崇甯殿昏暗的雕燈下,凝望向暖被中羸弱的姜湛,擡手擦幹姜湛臉上的清淚,深思再三,隻平靜地要去了薛太傅的舊職。

就此,他扛起薛張撂下的爛攤子,以内閣這混亂通行卻實已敗北的“新政”為名,開始了他生前最後五年的變國之路,倏忽便在光陰彈指間霎眼望盡山河沉浮,曾經風發意氣的,因他身死而敗、功虧一篑,最後都消散在風雨飄搖裡。

而直至死前,他也再沒見過宮中這繡傘重現世間。

思量到此,他倒握傘柄歎氣回身,叩響了自家府門。

門一開,六斤便探了腦袋出來,給裴鈞行了禮道:“大人,方才來了好大一幫人,說是您新買的護院兒,已經都進去了。董叔叔怕街坊瞧見了起疑心、嚼舌頭,便囑咐先把門關上了,眼下思齊哥哥正給他們錄名兒呢。”

裴鈞一聽,便知是姜越給他調的人馬到了,也不說明,隻掀了袍子便往府中去看。六斤在一旁慌慌要接過他手裡的濕傘,他卻沒給,僅換了手仍自己拿着。

到了院中,但見五十布衣男丁群聚檐下,一個個精壯有力、高大威武,擠得這原本寬敞的房廊都顯出分仄逼。此時一見裴鈞來了,這五十人又整齊劃一地大喝一聲:“見過裴大人!”其聲似震雲,然而又并不下跪行禮,眼見确然都非家仆,俱是行伍出身的兵士。而這些人若是姜越親自點來的,大約還當是軍中精銳。

裴鈞不敢怠慢,抱拳問那為首者:“閣下怎麼稱呼?”

為首者虎臂猿身,面目闆正,看起來有三十四五年紀,此時出列一步,回以他抱拳:“在下景賀。”

裴鈞想了想,壓低聲:“景……将軍?”

“不敢當。”景賀粗聲粗氣道,“大人叫我景賀便是,我不是将軍。”

裴鈞笑着點點頭,心道這姜越指教得好,這些将士若是他避人耳目帶來京城的親衛,怕是絕不會說出自己的身份,畢竟如若知曉了身份、品級,有心者便很可能估算到晉王兵馬的大概數量。

晉王的封地遠在北關壑州,雖州屬地域廣袤,但大半地方冬季苦寒,多崇山峻嶺,又是朝廷面向侖圖、沙燕的護心鏡,便向來蓄有重兵。其中用于抵禦外敵的,分宿在壑州北部的三方大營,多被稱為“鎮北軍”,而用于巡防邊事、禁暴安良的,則駐紮在靠南的幾處重鎮,被相應地稱為“鎮南軍”。

而這些兵馬之中,最為神秘的便是流傳在坊間歌謠和朝臣閑話中的“鎮北十六旗”和“鎮南二十四衛”,據說他們的前身是祖皇爺奪天下時親自訓養的死士,在永順帝一朝被編制擴改,分别成為了鎮北軍和鎮南軍的中堅力量,在定都京城後也并未南移,反而被永順帝放在了鎮守國門的壑州一帶,連同封地一起,整個兒送給了他最疼愛的小兒子姜越。

這件事不止裴鈞知道,整個朝廷都知道,更是長久以來的天子心病。就此,“晉王的封地到底有多少兵馬”,便和“裴子羽究竟收受了多少賄賂”一起,并列為當朝兩大未解之謎。

想到此,裴鈞倒是真的很好奇:“你們住壑州南方還是北方?”

景賀面不改色:“兄弟們來自天南海北。”

裴鈞忍着笑:“那你們……這次來京城的兄弟,統共有多少啊?”

景賀面無表情道:“能來的都來了。”

裴鈞哦了一聲,點頭:“你們來這兒,家裡人有沒有什麼交代?”

景賀低頭抱拳:“家裡人讓咱們少叨擾裴大人。”

裴鈞笑出聲:“得,這人是嫌我多嘴。”

景賀連忙更低下頭:“不敢。”

“啧。”裴鈞眯着眼睛看他,“我說的不是你。”

他吩咐錢海清,取金銀來賞給這些壯士,當做是買身錢,可景賀卻說什麼也不收:“家裡說,要是敢收裴大人的賞,回了家是要挨棍子的。”

聽了這話,裴鈞不禁莞爾,一時隻覺自個兒這朝中猛虎是被姜越護成了家貓,卻倒也不害臊,心裡拾着蜜似的,隻指點六斤、董叔替他們收拾住處,多備吃食,轉眼又吩咐錢海清完事兒後即刻到書房尋他。

不一會兒,錢海清哒哒跑到書房外敲了門,得當中一聲應了,小心推門進去,見裴鈞正捏着朱筆,似是掂量地在一冊名叫《戲說文史》的書箋裡勾掉了一行字。

他不敢多看,隻輕咳一聲,如往常般要報上那賬目之事,誰知裴鈞卻忽而沉沉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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