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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其罪二十五 · 不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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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酒宴常分内外兩庭,外庭在正堂之前的院落擺設,用以款待公事往來之人,内庭宴飲多設在正堂後的花園裡,用以招待家親。如此分隔内外,便是個公私分明的意思,而張家内庭的席,又更是從來都擺到後院去的。

大概是與後院親朋話告一段,張嶺就出來瞧瞧外庭賓客,然這庭中吃喜宴的外賓又無一不是因仰慕他張嶺而來,是故他的出現,又讓庭中人都一一停箸,就連正由張三逢迎的一桌,也起了身來向這家主抱拳行禮。

裴鈞坐在姜越身邊,此時若起身,就全了和張嶺的師徒情面,不起身,也算作同級官員無需多禮,正猶豫着起與不起間,卻見身邊姜越已經站起來,于是也沒得選了,隻好慢悠悠地跟着上司起了身。

不遠外張嶺正要下廊,其身後月門方向卻忽而走出個青年與他低語。這青年是張嶺的庶子張微,向來打理着張家門下各處書院,這時狀似來尋張嶺報備事務。

張嶺沉眉聽完,雖淺淺點了頭,卻又仍舊拍了拍嫡子張和扶他的手背,似乎示意張和再過去看看。

張和聞意,便即刻退身往後院行去,而張微因此無言地看向張嶺一眼,最終也還是不語,隻沉默反身,快步随張和去了。

張嶺一生至今,有妻三任,妾兩人。一妾潘氏生下二子張微,已于數年前過世。第一任妻子林氏,早在四十年前就因愛嚼舌根又縱仆傷人,被張嶺休離出府,留下的兩個女兒已分别嫁人,而第二任妻子劉氏,更是進門不到一個月就被休了出去,隻因在飯桌上為内院用度之事頂撞過張嶺的母親。

一年後,張家從博陵名門閨秀中悉心為張嶺覓得王氏為妻,而王氏溫情靜性,沉默寡言,進了張家也終叫合适,後幾年又順利生下了嫡長子張和,嫡幺子張三,便慢慢坐穩了主母的位子,接着再日益閉口不言起來,家中就更是無從風浪了。

那平靜,一如他張家人世代冰封的張張冷臉。

裴鈞與那方廊下的張嶺遙遙對視着,隻覺多年來張嶺眼中除卻冷厲和嚴酷,還真是從未有過别種神采,而若是不察那張臉上多添的風霜老痕,眼下的張嶺,也真真和他十七歲時初入張府所見的張嶺并無半分不同。

無非隻是這空庭多了嘈嘈,夏末換作春初,彼時移到此時,他也由少至壯、匆匆死去,再經由輪回又趕赴人間罷了。

一切不過是少了雨。

他至今記得那年京中的暑氣,悶人,燒心。入秋前的氤雨蒙混豔陽蒸濕他青衫,他跟在張嶺巍然的背影後,快步走進了這恩國公府。

一入前廳,便看見那口傳說中的翹頭大棺材,他不禁嘩地一歎,擡手就想碰碰棺蓋上的金墨題字兒,可連指頭都還沒放上去,此舉就被張嶺斷然喝止了:

“此乃祖皇禦筆親書,隻可遠觀,不可亵玩。”

十七歲的裴鈞方知這聖人的名聲是摸不得的,連忙咋舌收手,又随張嶺繼續往裡,行至廊上,見一位神容安和的婦人正領着妾室打月門裡走出來。

這婦人便是王氏,妾為潘氏。

裴鈞笑着叫了聲“師娘”,喊了聲“潘姨”,僅換得潘氏拘謹的點頭,和王氏一句“有禮”,又聽王氏與張嶺恭敬道:“今日全德寺施粥,家裡的捐物也都備好了,這正要拿去。”

張嶺聽了,立在廊下點頭允準:“那就去罷。”

這時外邊有人叫:“二爺回了。”即刻,二十來歲的張微就拿着些書卷從外頭匆匆進來,一見庭中有人,便先止步問了張嶺的安,看家中女眷也在,又低頭叫了聲母親。

一時廊上的兩個女人都擡了頭,可最終應他的隻是王氏:“微兒從書院回來了?來,見過老爺新收的學生。”

“學生?”張微奇了一句,“父親不是不收學生麼。”卻見一旁潘氏趕緊朝他皺眉搖頭,又轉眼瞧見張嶺臉色,便肅容收了話,隻與裴鈞相互一揖,各自報過名、字,就捧着書卷向内院去了。

張嶺沉默目送其走入月門,由着王氏二婦行禮告别,叫了許叔來,向裴鈞道:

“以後你就住翠堂耳廂,這便随許叔去收拾罷。”

于是從那一日起,裴鈞就開始住在這裡。

張府的内院極清淨,也極清靜,當中行人無言、叙話低聲,偶有古琴音韻,卻從無高呼大笑。這似将滿園草木的濃淡都襯出個限度來,就連花意都沉穩而端莊:在春夏絕沒有過紅的桃荷,秋冬亦沒有過豔的菊梅,松柏青得剛剛好,叢叢竹子開扇成規整的形狀,叫廊前榭角最散不去的,隻是那四時不敗的綠。

裴鈞曾住的翠堂就遍栽竹子,耳廂雖不大,用度倒十分周全。隻不知怎的,裡頭的東西他總用不順手。後來住了半月他才明悟,原來張家的布置本就與自家不同,甚至與他去過的梅府、蕭府都絕然不同。

畢竟尋常住家的器物布置,總會為方便主人就因習而改,可張府的器物布置,竟是為了規範人習性才那般擺放的:比方内寝是一定不存紙筆的,若要讀書動筆,一定要人換好衣服走到外間去端端正正地讀書動筆,這就喻義睡覺的地方一定給睡覺用,寫字的地方也一定隻寫字,不可在睡覺處讀書,也不可在讀書處睡覺。

可裴鈞卻不管這些。

他從前夜裡難眠時,照樣常将經史帶到榻上翻翻催眠,每每看到想阖眼,就把書胡亂塞在枕下,可待次日從學監回來,書卻一定已被收回了外間的書架上。一切他用過的水杯、茶壺甚至夜壺,也都會被下人日複一日地擺放在絕對特定的位置。若不是床頭還擺着董叔給他送來的荞麥枕頭,那他住得再久,這屋子一眼看去也隻會每天都一個模樣,絕不會有一絲一毫屬于他的味道——

有的永遠隻會是張家的味道。

張家人刻闆自律,每日非常早起,也非常早睡,一日三餐常有固定的菜式,過的日子是初一就能瞧見十五;逢了年節,歡慶亦是有節制的,就連下人掃灑浣衣的步驟和時辰都有定數。

倘使哪一天,其中有哪一樣變了,那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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