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過,她的心神又轉回當下這漫漫無邊雲層間。
楊瑛與她同乘白絲細雲,楊戬帶着他那細犬坐在前方的五彩祥雲上。
他正凝神打坐,雲也駕得緩慢。
楊瑛低聲告訴黛玉:“他分了另一縷心神出來,修補那小白鳥兒,所以接下來,還是會恍惚一陣子。”
“它沒事了,所以不需要哭。”
那句溫柔的話語重現黛玉耳邊,楊戬為了止住黛玉的淚水,選擇損耗其他的心神。
這強大的仙君,竟會如此體貼一個姑娘的心思。
黛玉心潮湧動,面上一陣熱意,忽又想到楊戬對那新娘子的幫助。
也許,在他清冷孤傲的外表下,本就是個溫柔體貼的神吧!
楊瑛輕推她道:“你肩頭受傷了,我幫你處理一下吧!”
黛玉看了眼前方的楊戬,垂下眸子道:“不過是道小口子,我回去自個兒上點兒藥就是了。”
“也好,”楊瑛踢踏着雙腳,在白雲間蕩起縷縷雲絮,“你說,這天底下的書生,都那般不中用嗎?”
黛玉搖頭笑道:“自然也有好的,世間不論哪一類人,隻要人多了,總是有好有壞。”
楊瑛點頭:“也是,就像那天上的神仙,雖然大多假正經,但也有我二哥這般的好神。”
她轉向黛玉,托腮歪頭:“你之前隻說是姓林,仙老又管你叫玉兒,全名是林玉兒嗎?”
在黛玉前世的時代,當着非親眷男子,問未出閣女子的名字,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
此時不過秦末,神仙都相當不羁,那前方的二郎真君又是一副入定模樣,隻能看見背影。
黛玉咬唇,俯身至楊瑛耳畔,輕聲道:“我名黛玉。”
“黛玉?”楊瑛大聲重複一遍,疑惑道,“玉我知道,黛是哪個字呢?”
黛玉耳邊發熱,也不敢去看那二郎真君的背影,隻拉過楊瑛手掌,要寫給她看。
楊瑛手心發癢,咯咯笑道:“這字好複雜的樣子,是螺子黛嗎?你這麼膚白貌美,為何要叫這個顔色呢?”
黛玉愈發臉紅,伸手擋住熱辣辣的半邊臉頰,不再理她了。
幸而玉辰閣終于到了,楊戬當先按落雲頭,立身門口,似在等候,又似隻是在觀賞玉辰閣的殿門。
白絲細雲散去,楊瑛仍在好奇地繞着黛玉打轉:“你這樣好看的玉人兒,誰見了不誇兩句?怎麼我說句膚白貌美,你就羞得不理我了呢!”
她又轉向楊戬道:“二哥,你說呢?林姑娘是不是比月宮的嫦娥還美?”
殿門上的一處浮雕,忽對楊戬有了十二分的吸引力。
“别說了!”黛玉拿帕子捂住臉,半側過身子,反手輕推楊瑛,“再這樣多嘴多舌,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藍衣仙婆聞聲開了門,見是他們三人,當先向楊戬行禮道:“見過真君!”
她又轉向黛玉道:“姑娘,何不邀這兩位貴客進去坐坐?”
“不必了,”楊戬輕咳一聲,從懷裡拿出一隻小巧的白玉瓶,遞給藍衣仙婆道,“這個,給林姑娘罷!”
說完,他向黛玉微一點頭,匆匆轉身離去。
“我還有一句話,”楊瑛伸出一根手指,向黛玉嘻嘻笑道:“那瓶子裡的傷藥,可是老君給的,隻一點點就盡夠用了!”
她搖搖手指,追着她哥哥跑掉了。
黛玉回到玉辰閣,藍衣仙婆已準備好熱水,服侍她解衣沐浴。
待她露出肩頭傷口,藍衣仙婆雙手捧出那小玉瓶,遞給黛玉道:“這藥金貴得很,我們這樣的妖仙是不好碰的,會損了藥效,勞煩姑娘用指甲挑一點兒出來。”
黛玉虛掩住衣衫,伸指打開瓶蓋,卻見隻有半瓶傷藥。
藍衣仙婆歎道:“這應是真君降伏水怪那次,受了重傷,久久不能自愈,天尊親向老君讨的。”
“當時老婆子我也在外伺候,據說真君用了這藥,當夜就恢複如初了呢!”
原來是他用過的藥,黛玉複阖上瓶蓋,輕輕将玉瓶推給藍衣仙婆:“我不過是一些小傷,哪裡就用得到這般貴重的藥了?請婆婆代我還給真君吧!”
藍衣仙婆笑道:“既是真君的好心,姑娘多少用一點兒,才不負了人。”
見黛玉仍是不肯,藍衣仙婆又勸道:“二郎真君最是個冷面善心的人,灌江口方圓數萬裡,哪一個沒受過他的恩惠?”
“聽說,有一年河水泛濫,百姓遭了災,災後又有瘟疫。真君府上名貴藥材兩、三天就撒出去了大半。真君又親自化身民間大夫,看診開方。”
“送藥給人,對真君來說,原也是常事,姑娘隻管用吧,大不了剩下的明日還他就是了。”
聽說是常事,黛玉這才不再推辭,卻又不知怎的,心下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她複打開瓶蓋,伸出小指去挑,藥膏雪白滑膩,挑在指尖,又變得暖融融地舒适。
黛玉壓下心頭異樣,拉開衣衫,小指輕輕滑在肩頭。
那道細長殷紅的口子,瞬間愈合消失,隻剩下溫熱的暖意。
“這藥确實神奇!”藍衣仙婆啧啧贊歎,“便是咱玉虛宮也找不出可媲美者。”
黛玉蓋緊瓶子,放在桌上,向她笑道:“我既傷口無礙,便能自己洗浴了,婆婆可以先去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