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三星洞的規矩,素來是資曆深者拱衛在祖師内側,新入門弟子隻能坐在偏遠角落。
祖師這一呼喚,引得衆人紛紛側目,先前還未注意到新師弟的師兄們,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黛玉勉力起身,身子搖晃,幾乎走不得路。
悟空在後扶了她一把,推着她行至祖師身邊,童子搬來蒲團,置于祖師下首。
黛玉到了祖師身邊,仙氣籠罩,鸾鳳清鳴,周邊氣息為之一新,取而代之的是暖融融的清香。
祖師輕揮拂塵,在她頭頂掃過,通身濁氣一掃而光,黛玉立時耳清目明、身姿輕盈起來。
她跪在蒲團上,向祖師叩謝。
祖師微微一笑,提高嗓音道:“你身子天生羸弱,以後早課、晚課盡可坐在為師身邊,才得護你邪氣不侵,抱元守一。”
他這一番名為叮咛,實為解釋的話一出,衆弟子恍然,對這新師弟所受特殊待遇,霎時放下三分芥蒂。
祖師又向黛玉道:“今日你是首次聽講,可有何見解?”
黛玉微微一笑,俯身道:“十方空無異,衆生起分别。三教雖殊,同歸于善!”
衆人皆贊:“善!”
心下不服之意又去了三分。
悟空歡喜得翻了個筋鬥,拍掌大叫道:“師弟說得透徹,說得好!”
祖師微笑點頭,又向悟空佯怒道:“再要吵鬧,打将出去!”
衆人皆笑,不虞氣氛又去了一分。
講道完畢,衆師兄次第離去。
祖師獨留下黛玉,慈愛笑道:“玉兒,你身子羸弱,我傳你一打坐調息之法,每晚用功,可輕盈身軀,氣息悠長。”
黛玉跪在祖師面前,聽祖師念誦一遍,便可默背如流。
祖師教她演示一遍,内息運轉過一周天,她面色已變得紅潤,頭頂隐有淡淡金光籠罩。
徒弟天資高絕,祖師自然愈發歡喜。
遠處門外,悟空站在一處芭蕉樹下等黛玉,無聊之下便用手指彈葉子玩,直彈得一樹芭蕉葉顫抖不已。
他聽得堂内祖師笑聲,探頭看了一看。
這一探頭,就被祖師看到了,遂招手叫他過來,向黛玉道:
“你這師兄天資也聰慧非常,奈何胸中文墨有限。你習了養身之法後,待精神長些,便可抽空教他些經史詩文。”
黛玉笑道:“弟子精神還好,師兄随時來聽竹閣就是。”
悟空撓頭道:“弟子昔年在南贍部洲遊曆時,也習得些詩文,讀得些文章,盡夠用了。”
祖師笑道:“書中的學問,便是為師也不能說盡知。别看你這師妹年紀小,腹中自有錦繡,你且随她學上一兩年,以後的好處大着哩!”
說罷,徑直起身,背手走入内堂去了。
黛玉跟着悟空出來,好奇問道:“師兄在南贍部洲時,那裡是什麼朝代?”
悟空道:“什麼朝代我沒注意,隻是去過北方,有上萬的苦役在用人力搭建守疆巨龍,号聲遍天,屍橫滿野。”
“老孫看不過,打倒了兩個惡吏,那些苦役們不敢感激,反而惱怒連坐了他們的家人,要抓老孫去見官,苦也!”
那些苦役,想來是修長城的征夫,那便是秦代了。
黛玉點頭道:“師兄能體恤百姓們的苦楚,實在非常人呢!”
兩人走出門外,遠遠見到一人在八角亭下,身姿修長,眉眼俊如刀削,薄唇緊抿,似乎正在下定某種決心。
悟空迎上笑道:“真信師兄,因何事在此煩惱?”
那真信見是悟空,眉目舒展了一瞬,道:“悟空,師父還在堂上嗎?”
悟空搖頭道:“師父已經回内堂了。”
“也罷,”真信歎了一聲,道,“師弟,我要離開了。”
悟空大驚道:“師兄不求長生了嗎?”
“長生不老?哈!天上的神仙尚且求而不得,何況我等凡人?”
真信冷笑一聲,又道:
“此時人世正值亂世,亂世出英雄,我若能以真本事留名青史,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長生不老罷。”
悟空有些沮喪,轉頭看了眼沉默不言的黛玉,道:“難道,咱們師父教不來長生之道嗎?”
真信搖頭道:“非教不來,實為天道已定,師父自己雖有通天徹地的神通,卻也輕易渡不得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