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倒不是很在意祝英回動搖了,若是避男子如洪水猛獸,又要怎樣踩着他們上位?
但是她很在意,親姐連一刻鐘都沒扛過去,甚至還許下了一個諾言。
馬文才不知道,但祝英台就能聽出姐姐許下承諾時的真切。
對于她們來說,什麼海誓山盟長長久久,那都不現實。
唯有關于成功執行計劃之後的承諾,才能說明姐姐是真的在做出一個承諾,并且至少此刻是堅決地想要兌現的。
祝英台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我本來也想過,你若要學窦太主賈南風,我是該幫着你,還是該勸勸你,但現在不用糾結了。”
她扯了扯嘴角:“你已經把自己的婚姻許出去了。”
祝英回:……
英台在仔仔細細讀完史書之後越發開放了,這應該算是一件好事兒吧。
豢養男寵總比和一個男人雙雙化蝶來得好。
想到這裡,祝英回驟然止住了思維,她看向祝英台:“英台,你對梁山伯是個什麼看法?”
祝英台詭異地明白了她的意思,卻沉默着一言不發,就當祝英回眉頭越皺越緊的時候,她才道:“我有些喜歡他,但他在那次家宴上的反應叫我有些犯難。”
擺明了梁山伯喜歡祝家小十,但祝英台永遠不可能隻做祝家小十。
她是祝英台,在經義解讀上讓當代大儒都為之驚豔贊歎,心思缜密又聰明絕頂,她要奪權,要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而從來不是要做誰的妻子。
祝英回同樣如此,當功成名就之後她會想一想情愛,但是在那之前,無論是誰擋在她面前都會被一腳踹開。
包括今天才許下承諾的戀人。
兩姊妹對視一眼,齊齊歎了口氣,祝英台疲憊地擺了擺手:“罷了,山伯沒有馬文才那麼犟,就算真的喜歡祝小妹,等到了時間,他還是會娶妻的。”
“我可沒有那個時間分配給他。”
祝英回心有戚戚:“那人雖然犟,但是性格中的執拗偏激,還有……”
她沒說完,祝英台卻懂了她的意思,馬文才是典型的世家公子,文武雙全,相貌俊美,性子也傲。
但是同時,也不可避免的有一些世家公子的想法。
能扳過來最好,扳不過來就隻能一拍兩散。
以馬文才從前的表現來看,有機會扳還好,更叫人擔心的,就是他徹底觸怒姐姐,叫她扳都不想扳直接單方面絕義。
上巳節就這麼過去了,出去玩兒了一天的王述一回來就驚恐地發現那兩人和好了!
他牙疼地看着雖然仍舊不苟言笑,眉目冷峻,整個人卻散發着一股愉悅的馬文才,沒忍住道:“怎麼回事兒?!我記得我隻出去了一天啊!”
“而且……馬文才是怎麼回事兒?他是不是中邪了!”
他越說越覺得有可能,憂心忡忡地問祝英台:“我要不要尋個人給他看看?”
祝英台也很無語,但還是說:“子不語怪力亂神。”
祝英回不信這個,祝英台更不信。
祝英回的不信還帶了點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意思在,祝英台那就是忠誠地、堅決地不信這些違背‘子曰’的東西。
她用胳膊肘搗了搗王述:“你叫他一聲看看。”
王述試探性地叫了一聲:“馬兄?”
馬文才側頭看了過來,那股子叫王述渾身發毛的氣息蕩然無存,桃花眼中冷冷地透露出來一個意思:叫我做什麼。
王述讪笑一聲:“沒什麼……隻是從山下帶回來了些糕點,問你要不要。”
馬文才蹙了蹙眉:“你不是才問過?”
然後道:“不必。”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他心情很不錯。
不錯到即使梁山伯和荀巨伯再次當着他們的面兒吵起來,也沒有被影響。
馬文才慢條斯理道:“在這裡吵有什麼意思?”
他露出一個笑:“去免冰堂吧。”
越學到後面,越來越多不擅長武術的學生選擇了下午請假,去向顧、孟二人請教經義。
而請教的地點,就在免冰堂的左右兩間裡。
祝英回收劍回鞘,笑道:“這個主意不錯。”
他們二人一同上前,一個扣住了梁山伯的肩膀,一個絆住了荀巨伯的腿,連拖帶拉地把兩人扯着往免冰堂走。
祝英台愣了一瞬,立馬精神了,拍了拍手笑嘻嘻地宣布:“梁公子和荀公子要在免冰堂辯論經義,願意去瞧瞧的人快跟着走啊!”
王述三番幾次看着他們吵,也有些生氣了,不僅不制止,反而幫着祝英台宣傳,勢要讓他們兩人丢人丢到底。
梁、荀二人連連讨饒,卻又不知道哪一句話沒對,再次和彼此争吵了起來。
被無視的馬文才冷笑連連,壓根插不進話的祝英回微笑着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王述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地預備把事情做絕了,扭頭就往免冰堂跑,要将兩位夫子請來,聽一聽這二人的辯經。
不過片刻,書桌墊子備齊,同窗夫子全部到場,顧、孟兩位坐在首位,對視一眼,火花四濺,同時冷哼一聲。
梁山伯和荀巨伯的理智回籠一瞬,卻又立刻被對方打散。
經義的辯論從最開始的兩人,到後面的學生忍不住插嘴,再然後是二位執牛耳的大儒激烈争吵。
最後,則是被不小心波及的其他人加入戰場。
話語之難聽都不說什麼了。
到了後面,直接演變成了一場群毆。
雙方誰都不服誰,幹脆拳腳相向,要用拳頭分出勝負來。
原本還帶着看好戲心理的祝英台不自覺看向了祝英回:“哥……”
祝英回面色冷淡:“讓他們打。”
“打完了,那兩個傻子就該知道,學術并不是他們想得那般單純。”
她在祝英台耳畔低語:“學術摻雜着派系之争,也有着權力的鬥争,桓溫的做法雖然粗野,但也不無道理。”
祝英回看向戰場:“若是此等大儒被拉攏,那麼,日後的朝堂,就全是王與謝的天下了。”
“桓溫可不希望,學成的學子,都将本事與了他們二人。”
祝英台倏然想起了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儒者,心頭一顫:“那些人……”
“是他們殺的。”祝英回平靜地肯定了他們的猜測“我從前就說過,學術之争,容不下異端。”
“執牛耳者不好下手,就挑有些影響卻有不大的人作為威懾。”
也就是科舉沒出來,若是科舉問世,世家衰弱,這一場血色的争端,還會更加激烈、更加瘋狂。
不過,世家已經足夠視人命為草芥,這些儒者好歹還有孔夫子的經義約束,不至于随意濫殺。
現在各家中學習經義的人首先是世家公子,然後才是各個學派的儒者。
他們從出生開始就被灌輸要為家族奉獻一切的思想,還沒那麼容易被再次洗腦。
祝英回看着已經停止争吵,愣愣地注視着周圍人、甚至在試圖拉架的兩個人。
和馬文才交換了一個眼神,輕易地滑入戰場,名為攙扶實為挾持地扯住了孟之義和顧幸:“别打了别打了,都是同窗!”
一邊把人強行往外扯,一邊嘴上假模假樣地勸架:“夫子!别打了!為人師表,為人師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