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祝氏姐妹來說,詠絮之才謝道韫是無可否認的偶像,也是讓人心生向往的标杆,但從沒想過有談婚論嫁的可能性。
别的不說,這性别就不匹配啊!
祝英台艱難措辭:“如若我猜的沒錯,謝丞相應當是希望将這位嫁給王家子弟吧……”
陶淵明爽快地承認了:“不錯!正是如此。”
“不過以你的才氣,和你哥哥的城府,謝安若是見到你二人,也會有惜才之心,想來也是不吝下嫁侄女的。”
祝英回:……好像被罵了?
陶淵明興緻勃勃:“如何,要不要我寫信與謝安,薦一薦你二人。”
“謝道韫雖然大你們兩個幾歲,但也不是什麼大事。”
祝英回默了默,道:“多謝夫子好意,隻是不必了,我兄弟二人仰慕詠絮才女的才華,并無亵渎之心。”
陶淵明頗為稀奇地看了她一眼:“祝英台不願意我并不意外,但我原以為你會同意。”
祝英回:……?
然後就聽到這位夫子笑眯眯地說:“畢竟,我見過那麼多人,能如你這般有破釜沉舟之心的,寥寥無幾。”
“就連謝安,當年淝水之戰時,也不是沒有過猶疑害怕。”
他似乎很是好奇:“能告訴我為何拒絕嗎?你看起來并不像是珍重姻緣的人。”
祝英回一笑,神情鋒銳:“夫子,也許,我已經找到了更合适的人呢。”
“更何況,以貌取人實在不妥,我雖然不重視姻緣,卻也沒有随意許人的道理。”
陶淵明嘶了一聲:“好吧好吧。”
祝英台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她已經聽出來了,陶淵明認為姐姐和她不是一路人,說的是不珍重姻緣,實際上的意思卻是不珍重親人。
祝英台悄悄握住了姐姐的手,當祝英回訝然側目時,她露出了一個笑容:姐姐,陶夫子不知全貌,但我知道,你我二人絕不會割席。
祝英回一愣,不自覺地露出一個笑容,反握住她的手。
就好像一個承諾:我們,絕不會分道揚镳。
陶淵明靜靜地注視着這二人,忽而笑着搖了搖頭:“真是老了,看人的眼光也出錯了。”
祝英回莞爾一笑。
不,夫子,你沒有看錯。
如果祝英回投身成男子,祝英台也是男子,那麼他們的關系絕不會很好。
也許會因為同胎出生而比旁人多一分親近,但是身為男子的祝英回絕不會容許另一個人靠近自己、以姓氏之利分享自己的權力。
但是,英台是女子,她們是雙胎姐妹。
這個世道對女子的刻薄讓她們相依相偎。
英台對權力的渴望、對世間的認知、乃至于從理想主義中生出的那一點點狠心。
都是由她教養而成。
祝英台性格中的天真和自由,讓從文明社會落入野蠻社會的祝英回汲取到了一絲慰藉。
這世界上,也隻有祝英台,才能完全理解祝英回蓬勃旺盛的野心和急迫深重的權欲。
她們從出生開始便不分彼此,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對方更加親密。
二人齊聲向陶淵明道别,一踏出去,就看見了靠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馬文才。
他看向祝英回:“吃完飯之後你有事情嗎?”
祝英回頗為驚奇:目中無人的馬少爺終于也會問别人有沒有時間了!
看來上學期王述的背刺對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影響的。
祝英台爽快回答:“我沒什麼事。”
馬文才正想說什麼,一道悠悠的歌聲就從裡面傳了出來: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1〕”
馬文才的話猝不及防被這首表明心意的詩堵了回去,冷玉一般白皙光潔的面龐布滿了紅霞:“不是!我沒有想要說這個!”
祝英回平靜地笑了笑,扭頭對室内的陶淵明道:“夫子!您喜歡的人我和英台都樂意為您保媒拉線,不用再催促了!”
裡面的歌聲總算停了,陶淵明撇了撇嘴,低聲抱怨:“真是個狠心的小子。”
他的抱怨發自内心,隻是相較于剛才的認真,此時隻是随口一說罷了。
他慢悠悠地收拾書本準備去食堂:“那小子心思明顯,臉皮薄,偏偏又愛逞強不願承認。”
“看來是隻有被這個狠心的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間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