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就算不喝酒,也有一股子逍遙紅塵的醉意,常常将詩經與樂混在一起上,頭一節課他便輕輕敲着編鐘,渺渺然地唱了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1〕
他反複地唱這一首詩,編鐘的聲音悠長又雄渾。
最終,陶淵明笑眯眯地停了下來:“秦地風俗,人人不畏戰,因此秦風的歌曲也格外戰意洶湧……”
他喟歎道:“惜天不與秦皇,使風俗糜爛而散之。”
他哪裡是在說風俗散漫,分明是在說中原大地四分五裂,為胡人占據,辜負了當年的秦始皇。
馬文才冷不丁道:“夫子隻知秦皇王翦,不知劉邦樊哙麼?”
兵仙韓信下場不妙,且有“言兵莫過于孫武,用兵莫過于韓信”之名,盛名太過,不好用于自比。
馬文才言下之意,便是想做樊哙,助皇帝收複胡人所占之地。
雖說以當世情況,在位的的不要說劉邦,是劉協都要燒香拜佛。但是給皇帝臉上貼金嘛,總是不嫌多的。
陶淵明也不生氣,撫掌笑道:“好好好,若堂下有人能做樊哙,我這夫子也不枉一世了。”
祝英回的目光自八音〔2〕上一一掃過,内心腹議,以魏晉南北朝的破爛情況,恐怕一個樊哙是不夠的。
換皇帝都未必能行,東晉十一帝,不僅沒啥實權還死的早。
底下的學生大多對這些樂器有基本的了解,很多人選的也無外乎是琴瑟笛蕭這些常見的。
但……
一旦人多了,就容易出現兩個人一人撫琴一人撥瑟面面相觑的情況,雖說大家都知道沒那意思,但難免思及“琴瑟和鳴”之意。
馬文才頓了頓,收回走向琴的腳,欲從樂器堆裡選一根笛子。
祝英回似乎與他想到了一塊去,兩人同時把手放到了笛子堆上。
祝英回:……
要不是旁邊放着的是同屬“竹”的蕭,她現在手就轉個彎去拿旁邊的。
經曆過現代信息沖擊的人對蕭謹謝不敏,但馬文才不知何故,也不曾換樂器。
兩個人站在笛子堆前無聲對峙,最終還是祝英回先從笛子堆中抽出了一根竹笛,禮貌地微笑:“馬兄請。”
随即便頭也不回地坐回了座位。
祝英台啧了一聲:“你們還要冷戰到什麼時候,我看王述裡外不是人,都快哭了。”
她幸災樂禍道:“不過他活該,左右又不用他的錢,誰讓這厮同我吵架,誤了那女子性命的!”
雖然祝英台心中清楚,這件事情其實和王述關系不大,那女子是自己不想活了,誰都救不了一個不想活的人。
但她就是不可遏制地遷怒于王述!
祝英回哼了一眼,鳳梢旖旎地瞥了她一眼:“許你遷怒王述,不許我遷怒姓馬的?”
祝英台咂了咂嘴:“不至于吧,梁山伯他們都是這态度,也不見你遷怒他們。”
她勸道:“哥哥,你無非是見他願意與你同去,對他有更大的希冀罷了——”
“何必呢?”她最後一句說得輕聲“他們最終都要與我們分道揚镳的。”
祝英回不吃她這一套,冷笑一聲:“那你有本事别遷怒王述啊!”
“你這作死的,把我教你拿捏人心的技巧用到我身上來了?”
祝英台一噎,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實踐的事情,怎能算作死呢?”
更何況,她以後要說服的可不隻是陶淵明這種人,還有天下萬萬千千的學子,不提前演練一下怎麼行。
見姐姐非要争一争這意氣,祝英台悻悻閉嘴。
等到下了課,王述乘祝英回不在的時候主動湊了過來:“祝兄,如何?”
祝英台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沒成,但你小子何必如此熱衷于這件事情?左右他們關系怎樣都不妨礙我二人。”
馬文才不是随便拿人出氣的人,祝英回更不是。
那何必折騰這一趟?吃飽了沒事兒幹嗎?
王述悄悄看了看祝英回的方向,道:“你不知道嗎?接下來有劍術課和對敵課程。”
祝英台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那又怎麼樣?”
“暫且不說咱倆的武藝與他們倆的差距,若是劍術課不将他們湊到一塊兒對練會輸得多慘——”王述壓低了聲音,說自己聽來的小道消息。
“據說我們這次剿匪給山長帶來了靈感,對敵課程說是對敵,實際上是幾人一組,對抗四位武夫子!”
“他們倆要是不和好各自為戰,對敵課程大家的成績都得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