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姐妹弄來了兩輛馬車,又與她們盤纏幹糧,祝英台将之前買的莊子地址道明,叮囑她們往那裡去。
這些女子個個是世家女子,騎射雖不說精通,但扮作男裝替換着駕駛也是綽綽有餘。
祝英回倒是一直沉默着,頗有些猶豫不決的意味。
就在上馬車之時,一個叫覃微的女子看着祝英回的面孔,突然出聲:“女郎無論有什麼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也好,大逆不道要造反也罷,我覃微都跟定了!”
祝英回猝然擡頭,直直地盯着覃微看。
覃微咬着牙任由她看,良久,才聽見救她們出火海的女郎問:“怎麼看出來的?”
崔婉扯出一個笑容,嘲諷至極:“女郎不知道嗎?那些男人怎麼會憐惜我們的苦楚?”
她錯開祝英回的眼神,看向山路:“女郎身邊的男子都是已經是我生平僅見了,可……。”
“那黑衣公子沒有瞧不起我們,但更多的,是無所謂我們會怎樣。”
“寶藍色衣服的公子,壓根兒沒有意識到這裡還有幾個人。”
“鵝黃衣服的公子和他身旁的那兩個倒是可憐我們,卻也覺得這是無可奈何之事,是我們應當承受的……”
她一笑:“女郎,會憐惜我們的,隻有同為女子的你們而已。”
“其實,就算同為女子,你們能夠憐惜我們,幫助我們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是出乎人意料的。”
祝英台久久沉默,隻聽見她的姐姐說:“我的确有一些不容于世的想法,可你們當下,也隻是比普通人要更強一點。”
“雖然有些聰明,但還不夠。”青色的袍袖在她們拂過,馬車的簾子随即放了下來“不若猜一猜,我到底想做什麼。”
覃微抓住馬車邊沿,顫聲要一個承諾:“那就說好了,猜到了,女郎就不許将我們排除在外。”
一道聲音從馬車外傳來,平靜又笃定:“說好了。”
馬車逐漸遠去,祝英台看向身側的姐姐,從平靜到崩潰,眼淚也止不住地掉下來,壓抑的情緒全數爆發:“姐姐……”
哭聲越發的大,祝英台哭得幾乎站不住,她緊緊地抱着祝英回,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描述:“姐姐!我看見了!”
“有一個女子,她還沒有死!”
“就在我們來之前,或許一天、兩天……她錘落了孩子!那些人渣不顧,不顧她還惡露不止,輪流侮辱了她!”
“我和王述趕到的時候……她渾身都是血,發黑的、還新鮮的、凝固的……”
“她躺在那裡,我想救她!”
“我想救她的!她隻是被侮辱了而已!落胎的的月份也還小,再好好養一養,她可以,可以和覃微她們一起開始新的生活!”
“但是地上有一把刀,動彈都沒力氣的人,撿起來,殺了她自己!”
那一幕的沖擊力,對祝英台來說是無與倫比的,她和王述争執,那個明明是受害者的女子卻毅然決然地自盡了。
從那裡開始,她就忽然明白了,這個世道對女子而言到底意味着什麼。
是連她們自己,都認為自己該死。
撕心裂肺的哭聲久久不絕,祝英回托着妹妹,靜靜地聽着她的哭聲。
這一點,她早就知道了,而祝英台,也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悄地明白了。
二人回了客棧,其餘人早就解決了包括莫娘在内的剩餘人,各自歇下了,她們自去打了水,回來的了房間簡單地擦洗後,便也睡下了。
過了約摸四五個時辰的樣子,太陽偏移了最烈的方位,便要起床繼續趕路了。
祝英回的心情尚有些沉郁,祝英台卻好似完全忘記了昨天發生了什麼,興高采烈道:“哥,我們今日就能回書院了!”
祝英回:……
祝英回:下次誰再被祝英台帶着情緒走,誰是狗!
兩人回來時裡裡外外都換了一遍,這時候直接用火折子全點了,力求不留證據。
二人翻身上馬,就像來時一樣走在最後面,但祝英台的心境已經完全不同了。
她敏銳地覺察到,莫娘的故事也許有很多的迫不得已、很多的不得不決斷,以及更多的傷天害理。
但,都已經不甚重要了。
一行人走了大半天的山路,終于看見了尼山書院的山門和等在書院門口的山長和陳夫子。
倆姊妹對視一眼,翻身下馬,拱手行禮:“幸不辱命!”
山長看着從馬車裡慢悠悠下來的陶淵明,驚奇大過了驚喜:“你居然真的來了,這實在是我沒有料到的。”
陶淵明高深莫測地一笑:“不可說,不可說啊。”
自陶淵明來到書院,課表也發了一張新的下來,其中添加了樂理課程,和少量的禮學課程。
很顯然,陶淵明重新堅定的理念已經堅定到說服了山長。
有學生身份的祝氏姊妹做不到的事情,已經名氣斐然的陶淵明做得到。
四書五經六藝,四書已然念完,陶淵明負責五經之《詩經》、六藝之中的禮與樂。
而下午的課程也增添了劍術、對敵等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