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琢磨着等會兒怎麼給她下馬威,還沒反應過來蹴鞠球就漏氣了,然後聽見祝英回飽含譏諷的話:“啊,抱歉,弄壞了你的球,不過我不是來玩什麼過家家一樣的老大遊戲的,你要玩可以找同齡人。”
她擡了擡下巴示意了一下王述“比如他。”
馬文才直覺這人他的想法一清二楚,一時之間有些惱羞成怒,上前兩步就要讓他知道知道厲害。
卻見那人自顧自地帶着祝英台走了,完完全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也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把他收買人心和武力威脅的手段當成了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
讓他暴怒的輕蔑、不屑,還帶着讓人不敢輕舉妄動的笃定。
王述看着那人的背影和暴跳如雷的馬文才,咽了咽口水。
心裡腹議,和馬文才比起來,祝英回确實更加像一個成熟的人,甚至成熟得不像初初離家的人。
祝英台心砰砰的跳,她對馬文才感官不好,但是卻也确實忌憚此人的天不怕地不怕,姐姐這樣直截了當地挑釁,讓她擔心之餘也覺得興奮不已:“哥哥,若是馬文才針對我們怎麼辦?”
祝英回笑了一聲,祝英台總覺得她的笑聲裡都是蔑視:“他針對我們?怎麼針對?”
祝英台一想也是,光看今日王述的動作就知道除去馬文才,沒人願意跟着針對姐姐。
而如果叫馬文才自己去做那些飯裡拌瓦片的事情……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姐姐本來性格就獨得很,與其說别人拉幫結派孤立她,倒不如說這幾天姐姐根本就沒有和荀巨伯、梁山伯等少數幾個人之外的同學交流過。
如果直接動手的話……依照姐姐的性格和武藝,那吃虧的還說不定是誰呢……
很明顯,馬文才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并且為之憋屈不已,原本應該被他敵視的梁山伯已經被完全無視了,他現在一心琢磨着怎麼能讓那個傲得不行的小子吃癟。
不管馬文才,祝英回壓根兒沒有打算在這個書院裡久留,她和祝英台注定了不可能走一般的路徑出仕。
但是祝英回在離開家門,再次見識滔滔江水、漫天赤霞後,就再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回到那個那方寸地方去了。
但是要怎麼做,她必須要好好想一想。
晚上,祝英回躺在床上,沒有絲毫的睡意,睜着眼睛注視着天花闆,突然開口問祝英台:“英台,三年之後,你還想回去嫁人嗎?你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祝英台悶悶的聲音傳來:“不想……但是不回去怎麼辦呢?”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起來,祝英台同樣翻身躺着盯天花闆:“認真得不能更認真了。”
祝英回停了一瞬間,再次輕聲詢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我們堂堂正正的以女子之身出仕。”
“但是很難——非常難,還很有可能丢掉性命,我們還必須背棄自己從前的身份姓名,你願意嗎?”
祝英台這一次沉默了很久,才回她:“有什麼,比讀過史書,見識過那些人攪弄風雲自己卻隻能居于後院,了此一生更難受呢?”
“若我真的要嫁給一個男人,相敬如賓,為他納妾、經營,就像母親那樣……”
“那我覺得,在我嫁人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
祝英回好似醍醐灌頂。
有什麼事情,能比那樣的生活更加可怕呢?她們已經跑了出來,見過了外面的民生疾苦,山間清風,她絕不要再把自己封回去!
祝英回堅定了想法:“小妹,我們隻在這裡留一年。”
“如今世道混亂,皇帝換得更是勤快,宗室中失獨的幼女很多,一年時間我們必須學會怎麼去當好一個老師。
“我們要當好一個帝師,要學會怎麼把一個公主教成一個皇帝。”
祝英台吓了一跳:“姐姐,你是想……”
祝英回無聲的笑了笑,聲音冷且幽:“有什麼能比一個女帝、從龍之功更能教天下女子走出宅門呢?”
祝英台惴惴不安:“可是,我們能做到嗎?就算成功了,事情會如我們想象的那般發展嗎?”
祝英回翻了個身,長發垂在枕頭上,她定定的看着看過來的祝英台:“這很難,而且我們很可能會死,所以英台,你願意嗎?”
祝英台聽着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聲,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破土而出,逐漸生長,緊緊的捆住了她的整顆心髒,促使着她去做點什麼:“……好,一年,就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