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安格斯似笑非笑道，“那你們所謂的神，好像也不怎麼樣啊。你的力量比普通人隻強大一點，什麼程度，你最多比他們活得久一些。”
少女咬了咬唇：“……我就是水神。”
安格斯的另一隻手握住了劍柄。他笑着說：“這樣嗎？那你有點倒黴哦，我和神有一點私仇呢。”
冰冷鋒利的劍光洩露，少女吓得頭頂那一根奇怪的、長而卷曲的呆毛都繃直成一條直線。她下意識地擡起手握住捏着她下巴的那隻手，求饒道：“不要！你不能殺我！我求你别殺我！我不能死！真的不能死！拜托了！請别殺我……”
安格斯嗓音輕柔：“給我理由啊，小姐。”
“我……”少女哽咽着重複了一遍那個猜測，祈求般詢問，“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嗎？”
安格斯說：“你猜對了，可惜沒有獎勵。”
“不，這就是最好的。”她抹了一把眼淚，可惜淚水還是源源不斷地從那雙懸着水滴的眼睛裡流出來，甚至浸濕了安格斯的手套。
少女一邊抹着眼淚，仿佛宣洩一般，一邊小聲說：“我……我不是水神，我隻是一個人類。但我必須是水神，隻有這樣、隻有這樣，預言才不會實現，楓丹的所有人才能夠活下來。所以我必須是水神，我必須活着，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活着，不然預言一定會發生的，所有人都會溶解，楓丹會消失。我說了，我告訴你理由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殺我了，我真的不是神啊嗚嗚嗚——”
安格斯滿意地收回手，直起腰。出鞘的劍被他塞回去，他慢條斯理地從懷裡找出一條潔白柔軟的手帕，重新彎下腰去給這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神”擦拭着臉上的淚水。
“好嘛，”他輕快地說道，“别哭了，我騙你的，我不打算殺你，我知道你不是神。”
“啊？真、真的嗎？”
“真的。而且，與之相反，我是為你而來的。”安格斯淡淡地說，“你的願望召喚了我。”
“我的……願望？”少女聲音裡還帶着抽噎聲，她茫然地注視着面前這位臉上帶着笑、眼裡卻是一片死寂荒蕪的青年，回想着自己有什麼願望。
安格斯平靜地念着自己來臨前聽到的話語：“好孤獨，好漫長，還要多久？好想和人傾訴。”
少女瞪圓眼睛，好一會兒紅着臉結結巴巴地說：“不，這不是我的願望！”
“是嗎？”安格斯把手帕放進她手裡，往後退一步，四下尋找着空間，“那我就走了哦？”
少女匆忙道：“等、等等！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說，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安格斯道：“字面意思。我知道你的一切。在進入這個世界之前，我看到了你的過去，沒有記憶的誕生、紮根于心底的預言、與鏡中人的交談、獨屬于神明的戲劇。芙甯娜小姐，我全部知道。”
他看着她呆滞的表情，笑了一聲：“哎呀，真可愛啊，小殿下，你要震驚到準備害羞了嗎？”
芙甯娜回神，用手裡的手帕狠狠地擦着自己的臉，把臉擦得泛起微紅，才放下手說：“……你真的是順應我的願望而來的？”
安格斯瞥了一眼自己的身體，和那片時空中不同，這具身體是真實的，有心跳、有脈搏、有體溫，力量湧動在血液中。這一切都與那片時空中他的虛幻缥缈不同。
安格斯道：“也許，我誕生于你的願望也說不定哦。”
芙甯娜啞然地張了張口。她瞥了一眼安格斯，收回眼神，落在手帕上。
這是一張正方形的白手帕，在這張手帕的左下角，用銀線繡着一面盾牌和一柄長劍，圖案下方還有着一行她并不認識的字。
大概是名字吧。
于是芙甯娜問：“你叫什麼名字？”
安格斯撈過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交疊起腿，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安格斯·格洛裡。你可以喊我安格斯。”
芙甯娜有些不安地晃了晃手帕：“好的，安格斯……這個，我洗幹淨之後再還給你吧？”
“請随意，”他看不出剛才半分淩冽的殺意，笑吟吟地道，“既然我誕生于你的願望，那麼必定是以你為優先級了。殿下。”
“額，你可以喊我芙甯娜。”
“我喜歡殿下這個稱呼，殿下應該不會在意這點小細節，也不會插手、剝奪我的喜好吧？”
“……當然不會。”
芙甯娜看了他一眼，心裡還有些戒備，問道：“你能夠……消失嗎？不然突然有人出現在我的房間裡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嗯……”安格斯摸了摸下巴，道，“我很抱歉，好像并沒有這種能力。看來我得一直存在了。”
芙甯娜吸了一口氣，安格斯體貼地說：“這代表以後說不定我也要一直跟在殿下身邊了，所以這個身份得過明路。殿下要聽聽我的想法嗎？”
雖然安格斯已經說了他的來曆，但剛才那場景還是給芙甯娜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一想到這個可怕的人就要和她綁定，芙甯娜不無艱難地道：“你說。”
安格斯看着她強撐着的表情，臉上笑意愈發濃厚：“今晚我當然會離開，畢竟深夜留在女士的房間裡實在不是騎士應該做的事情。而明天，我會制造一場意外，勞駕小殿下配合演一場英雄救美，然後順其自然地把我收編為騎士。這樣我就不至于淪落到每晚睡大街的處境了。具體事宜明早我回來告訴你，相信以小殿下的聰明才智，肯定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說服所有人收編我。”
他對自己的計劃很滿意似的，點了兩下頭，笑容晏晏：“我相信殿下，希望殿下也相信我，不會讓意外真的成為意外的。”
芙甯娜：謝謝，更害怕真的是意外了。
她豁出去一般，語氣悲慘又無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