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十來年的優等生,第一次體會到這種被老師留堂的感覺,想來也真是新鮮。
“嗯……看來你是真的手腳不協調。步伐正确的時候演奏會出錯,演奏正确的時候步伐會減小。”
“我該道歉嗎?”
“不用,因為身體缺陷習慣不了是個人意志無法改變的。”
“要是學姐打算把我調去其他組或者幹脆不讓我上場,我也不會有怨言的。”
“那不行,其他組的編排早就練熟了,突然加新人會打亂節奏。而且你都練這麼久了,不讓你上場顯得我很不近人情。總之我來想辦法吧,你先休息一下。”
怎麼您原來還講人情呢?
我很想這麼吐槽,但出于一些求生欲,這句話還是被我咽回了喉嚨裡。
鈴木學姐到自動販賣機前買了飲料,請我喝檸檬蘇打,我跟她一起坐在長椅上,邊喝飲料邊看不遠處路燈下的光邦部長進行指揮杖的抛接練習。
可能是為了等鈴木學姐一起回家,光邦部長在這段時間也跟着我一起留堂了。他說閑着也是閑着,所以會在我們這邊進行練習的時候站另一邊練他自己的。
不得不說,部長的運動神經也意外的好,我幾乎沒怎麼看他失誤過。
“部長運動神經很好啊。”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他以前是練體操的。”
“哎,真的假的?”
“嗯,應該是從五歲開始的,然後十一歲的時候突然放棄了,開始跟我去同一個音樂教室上課,學長号。”
“哎……”
突然聽到了部長的八卦可不是我的本意,我在他過來問鈴木學姐訓練是否結束時艱難地繃了個禮儀性的微笑,被部長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
“什麼?”
“沒什麼,隻是很羨慕部長的運動神經,我好像怎麼都習慣不了同時顧頭和腳。”
“實在不行的話,不去習慣它也可以。”
“哈……”
鈴木學姐并沒有在這之後想出能幫我克服困難的方法,但是問題不大,因為我自己想出來了。
部長的廢話其實有幾分道理,如果我實在習慣不了這個步距,那就不嘗試習慣也可以。
從體感上來說,62.5厘米是一個我感覺“快要打滑但是還不至于摔倒”的距離,那我直接專注于演奏,同時長時間保持一個“快摔倒了”的體感來邁步就行了。
出于危機預感,人的身體會下意識地維持平衡,所以我的腳一邁出去,在落地前就會稍微收回來一點,那步距踩在地上的距離應該就剛好是符合要求的。
我總算能跟上大部隊的節奏了,鈴木學姐在看過之後很欣慰,我多少松了一口氣。唯一的小問題就是這種方法對我來說耗能稍微有點高,使我本就不寬裕的體力更加不夠用。
在正式表演時,我們吹奏部的隊列是這樣排列的: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兩位手持學校橫幅的同學,随後是旗手隊,由部長擔任的領隊,之後是長号、上低音号、圓号、薩克斯,打擊樂聲部的小鼓、大鼓、鐘琴、镲,把大号換成了蘇薩号的大号組,小号、單簧管、長笛。
走在長笛後,全隊列最尾端,兩手空空隻負責鼓掌的是小林前輩。他在的這個位置一般人是幹不了的,因為這是“全能替補”位,會被安排在這個位置的人需要掌握多種樂器,等到前面隊伍裡的哪個同伴一出問題了就馬上趕過去接替同伴的位置,可以說是非常适合他的安排。
學園祭的表演曲目共有六首。在大量練習時間的鍛煉下,我終于能勉強做到不出錯的吹完三首,從第四首開始就會出現因體力不支而失去音準的問題。
準備期已近結束,為了不影響整體表現,我跟部長報告了自己的問題。
“那你什麼時候能吹好?”
“明年。”
“什麼,這是明年的學園祭能做到,但今年已經來不及的意思嗎?”
“是。”
“行,我知道了,我會讓小林前輩在《學園天國》快結束的時候去接替你。”
學園祭如期而至,吹奏部的隊列在開幕式結束後聚集到了操場上整裝待發。
随着哨聲響起,部長手中的指揮杖搖動,大家整齊劃一地同時吹出了樂曲的第一個音節。
與此同時,隊伍開始邁出步伐,向前大步邁進。
因為身高較為接近,我跟田村學姐、田邊同學一起,三個人排在了小号組的最後一排。
暑期集訓結束的那天晚上,田村學姐莫名來找我談了會心,問我最近怎麼樣,是否有覺得演奏起來比較開心。
“普普通通吧。對我來說,練習就像反複背誦一個沒什麼意義的短語或單詞一樣,沒什麼意思。”
“這樣啊……”
與入部前想象中的畫面不同,在進行樂器練習時,我們練得最多的其實是一些零碎的像樂器片段的東西,并不是某首歌完整的旋律。
對我而言,這種練習的過程與反複背誦無意義的詞彙、短語無異。普通人如果在車上聽到别人外放某首歌,但是這個人隻循環播放這首歌特定的某一句,想必也會變得很不耐煩,何況我還要親自吹。
這種練習的枯燥程度不斷消磨着我對吹奏樂本就不多的耐心,不過也不是所有練習都如此。
如果說個人練習和聲部練習是枯燥的在背誦無意義的短語,那合奏練習就是在進行接力朗誦了。
如果把完整的樂曲比作一個故事的話,那合奏就是不同聲部的人在不同的正确時間說出自己原先所背誦的那個單詞、短語、句子。
文字隻有在被組合起來的時候才會具有意義。
合奏練習我覺得還是挺有趣的,在這個接力朗誦的過程中,樂手才能知道自己平時背誦的東西在整個故事裡居于何處,起到了什麼作用。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演奏得越和諧的樂團,故事講得越好。
我走在隊列中的時候,莫名回想起了第一次看香織寫的新葉賞參賽作品般的心情。
“是個好故事啊。”
第三首樂曲臨近尾聲,我吹完最後一個小節,将手上的小号交給了小林前輩,退到隊尾,跟随着樂曲的節奏鼓掌。
在快回到校門前的時候,我突然看到路邊的圍觀人群中出現了兩個高得很顯眼的男孩子。
他們倆穿着附近某所初中的制服,應該還是初中生,但海拔已經比旁邊的一堆成年人高出了一大截,實在是很有辨識度。
“那個跟在隊尾鼓掌的是幹嘛的?湊數嗎?”
“你不知道嗎?一般最厲害的人才會被安排在這裡,說明她會前面所有的樂器。”
“哎——真的假的,這個人嗎?”
……失禮了,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