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春假行進至尾聲時,父親在新潮社的擔當編輯突然到訪,給我們家帶來了“名作家高濑行平老師”新作的一校原稿和一副谷歌眼鏡。
修改後的原稿需要拿給原作者過目,這是應有之義,屬于那位編輯工作内容的範疇。不過這副谷歌眼鏡就不是了,據說這是編輯勘本先生的私人贊助,目的是“給行平老師平時的取材工作增加一些趣味性”之類的。
“這東西有什麼用?”
“可以設置成快速眨兩下眼對眼前景象進行拍攝,很方便哦。”
“你都有手機和相機了。”
“那倒也是。”
父親新添的時尚小道具可以說是毫無用處,除了每隔一段時間會被拿出來吃一點我們家的電費之外,它在這基本是毫無存在感。
同樣在學校裡毫無存在感,隻是純吃經費的東西還有我們文學社。
禦廊學姐一畢業,文學社的社員人數馬上就跌到了非常危險的五人生存線以下水平。由于沒人反對,我在她畢業後自動當選了新一任社長,然後頭一回在這個社團活動室裡見到了文學社的另外三位成員。
他們的名字我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也确實沒有記住的必要。因為他們在第一次來跟我打招呼時就提交了退部申請的,這也是高三生的人之常情。
“關取前輩到最後還是沒有回來啊。”
“你們說的這個關取前輩是指‘讀書同好會’的前會長嗎?”
“對,他以前跟禦廊學姐和林前輩關系很好的,不過那個事件之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嘛,反正前輩們都已經畢業了,現在說這個也于事無補。對了,過幾天就是評議會了吧?你一個人去可以嗎?實在不行的話我可以先留下來擔任副部長陪同出席。”
“不必。”
“那我們走了?”
“慢走。”
社團的主心骨畢業了,混日子的人也離開了這裡,文學社終于在編制上隻剩下了我一個。
按照慣例,每個學期剛開始時,學生會方面都要舉行一個評議會,用來跟各個社團的部長商讨這個學期的經費分配問題和社團生存與否等等。
由于每年第一學期開學時,很多中小型社團會因為上一屆人的畢業和二年級生的升學而出現短暫的青黃不接現象,所以評議會的舉辦日期一般會定在社團招新周之後。
這一安排既是對我們這種中小型社團的保護,也是一種警告。意思是:“如果你在這周内人數還沒有達到最低生存線的話,就别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這個“不客氣”的含金量頗高。總的來說就是輕一點降等,丢掉編制,變成有活動室無經費的非正式社團;重一點的話就直接解散,活動室跟編制同時喪失,從此查無此部,馬上就被寫進校史的“過往社團”條目裡。
枭谷是個學生會權力相當大的學校,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經營者們的決策方向。平時校内的大部分管理工作也是由學生會來組織完成的,因此每一次會長選舉都會搞得盛況空前。
根據我個人的了解,雖然本校學生會内部門衆多,但是在評議會上真正能做出決定的話事人隻有三個,那就是學生會長、執行部長,還有财務部長。
财務部長通常是由名為“家長委員會”的組織指定的,任期為一至三年,畢業為止,要求必須是本校的在校生。這個組織光看名字也能明白它是個什麼成分,簡單來說就是由本校的學生家長們構成的,對學生會每年的财務支出享有監督權。因為本校的學生會并沒有外聯部,各社團每年的活動經費一大來源就是家長委員會的贊助。他們當然有權知道自己的錢被花去了哪裡,所以财務部長每年年末的工作之一就是整理今年的财報對該組織進行彙報。
執行部長一般是通過學生會内部選舉出任的,候選人需要有兩年以上的學生會工作資曆,因此肯定是三年級生,任期也隻有一年,但可以保證對各辦事流程的熟悉度,講的就是一個業務熟練,同時也需要一定的人望。可以說是在具體的執行者中最有話語權的人。
最後就是會長了。會長一般是通過全校學生的投票選舉上任的,對候選人的要求有且隻有“是本校在校生”這一點,理論上誰都有可能擔當,因此任期也是一至三年。會長的工作是提出某個方案或者對手下們的方案進行修改、肯定或否決,在理論上享有對任何提案的一票否決權,可以說是在學生會裡最有話語權的人。
不過,作為一個被單純的民意選上來的人,能不能運用好這份權力就非常看候選人自己的本事了。雖然有能者頗多,但本校自建立以來成為吉祥物的會長亦不在少數。
我高二時擔任學生會長這一職位的人叫西園寺惟謙,跟我是同一屆的同學,他看來不屬于後者。
“高濑同學是吧?你們文學社今年的人數已經低于生存線了,而且據我所知,你作為該社剩餘的唯一成員在招新周時毫無行動,請問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已經做好社團被廢除的準備了?”
“基本是這樣。”
“那還真是令人可惜的事。文學社在本校有久遠的曆史,幾乎從建校時起就存在了,而且在過去幾屆也曾有過亮眼的成績,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你能再努力一點。”
“就算您現在這麼說……”
“時間上沒什麼問題。出于對傳統的尊重,我們就寬限文學社一年的時間好了。隻要在明年第一學期的評議會之前,你能夠湊齊五個人,達到社團最低生存線,文學社就不用解散。其他人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
“沒有呢,反正文學社也談不上什麼管理成本。”
學生會三巨頭都對此事表現出了贊同的态度,那剩下的其他人自然也不會來觸這個無關緊要的黴頭,這件事就在一個我的意見完全不重要的前提下被決定了。
這種被人忽視的感覺相當不好,我這一趟評議會隻能說是去了個寂寞。
雖說可以理解走這種流程的必要性,但是從個人感情角度來看的話,我倒是很希望他們能直接出一個通知給我,而不是要我平白去跑這一趟浪費時間。該死的形式主義。
“打擾一下,請問是高濑同學嗎?”
散會後,我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家去寫作業的,但是剛出會議室,我就被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給攔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這個場面有點熟悉。一種麻煩的味道席卷而來,使我馬上就想轉身跑路,但是來者似乎提前猜到了我的意圖,先手一步把離開的路線給堵死了。
“我來找你隻是因為有點事想确認一下,不會占用很長時間的,麻煩姑且先聽我說說吧。”
“行吧,你說。”
“那麼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讀書同好會的新會長,三橋凜,也是高二生。”
“啊……上期末考第二名的那個。”
“哎呀,看來高濑同學果然跟傳聞中說的一樣,是個怪人。”
“那到底是什麼傳聞?而且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因為一般來說大家都不會記住第二名叫什麼吧?”
“是我的個人興趣,我上學期是第五名。”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抱歉。”
“要是你還不快點進入正題的話我就回去了。”
“哎呀,抱歉抱歉。那麼為了效率着想,我們先去文學社的社團活動室怎麼樣?我就是因為想看看你們活動室電腦裡儲存的排版文件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