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高中時期第三個不能回家的暑假終于輪到了我主持,不過今年的旅遊旺季,我沒能吃上須川學姐的面子,反倒是為此吃了不少旅館負責人的閉門羹。
俗話說,人走茶涼。雖然在須川學姐已經畢業的兩年後,這些曾經跟她有過一些交情的老闆還在念她的好,但在我去問能不能算便宜一點的時候,他們已經會跟我講“親兄弟明算賬”了。畢竟這些人本質上跟我并沒有什麼交情。
對他們這種市儈的嘴臉,我稱不上讨厭。因為我自己家裡也是個體經營的小商戶。
不過,要讓我花超額的預算去訂這種有明顯溢價的房間嘛……那還是算了。
“部長,今年我們不住之前的旅館嗎?”
“對,為顯新朝雅政,今年我帶你們去住民宿怎麼樣?”
“好耶!”
“鬼故事能講嗎?丢枕頭呢?”
“都可以,不過在我十點半上來查房的時候,你們要是還沒躺下,那就别怪我送你們去做鬼了。”
“出現了,高濑部長的絕技,一本正經的講問題台詞。”
“出現了,廣田副部長的絕技,及時的招式解說。”
“你們差不多得了。”
手藝部的指導老師是一位快退休的老教師,平時他就不太管事,遇到問題更是幫不上什麼忙。
雖說我能大緻理解須川學姐選擇讓他來挂名的用意,但此舉未免也太考驗下屆部長的個人能力了。有事全是部長自己解決,一個能扛事的大人都沒有,這一點還是稍欠考慮。
“小葵——好久不見了。”
“确實,我們上次見都是六年前了吧?”
“對,應該是在醫院實習那會。這位是?”
“我的侄女。”
“哎呀,歡迎。”
這個問題我最後還是靠走關系解決了,但不是須川學姐那邊的關系,而是我姑姑那邊的關系。
今年我們下榻的民宿是姑姑的同學開的,說是新店開業,可以給我們優惠,順便也還還她之前欠姑姑的人情。
據這位大姐姐自己的說法,我姑姑算是她的救命恩人。當年,她在被醫學院的實習弄得差點就從天橋上跳下去的時候,姑姑突然打了個電話給她,說教授給上夜班的人買了慰問品,問她巧克力蛋糕和草莓蛋糕想吃哪一個。
“如果你都不要的話,那我就笑納了哦。”
那個時候,老闆娘跟姑姑的關系似乎很不好。——或者說,是姑姑在毫無自覺的被别人單方面讨厭着。
這種厭惡感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她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就抛卻了死意,心想着“我今天就算是死了也不能便宜你”,從天橋上匆匆下來跑回了醫院裡,這才在今天輪到了我來走關系。
後來大抵是發生了許多事,總之現在姑姑跟她變成了比較談得來的朋友。隻是她早在大學畢業後就放棄了醫學,目前在以照管家中的地産為生。
“要是明年後年我還在開的話,你的後輩也可以訂這裡哦。”
“那我可得祝您生意興隆了。”
“這孩子真會說話。”
老闆娘對姑姑當年來得很及時的電話一直心存感激,但姑姑對此的反應倒是相當平淡。
“老實說我覺得我也沒做什麼吧?畢竟我是真的想貪那塊蛋糕。”
“無心的善舉也是善舉嘛。”
“嗯……怎麼說呢小靜。真正想死的人,僅憑一個電話是救不回來的。她能夠因為我的電話離開那裡,隻是因為本質上還想活着,希望有個什麼東西出現一下,證明她跟這個世界還有聯系,讓她有條路好走。這個東西是什麼都無所謂,不是我也行,發揮主要作用的還是她本人的求生欲。”
“……你好冷淡哦。”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們醫生本質上做的就是這種工作,不要自視甚高才是最好的。”
“也是。”
雖然成天自稱是“小鬼頭的救星”,但姑姑似乎不會在心理上真的以此種身份自居。這種心态到底算好還是壞我不太清楚,不過這肯定對她的心理健康起到了一定幫助。
不然那些幾乎就是她看着長大的,自小纏綿病榻的小患者去世時,姑姑的心理負擔恐怕要比她拍我頭發時的力道重得多。
「西瓜吃嗎?」
「吃,你給我帶一個?」
「哎喲,那我不敢,但是你可以走兩步過來蹭幾塊。」
暑期賽程最後一場比賽的頒獎典禮結束後,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但陽光依然顯得相當毒辣。
我在出場館後收到了一系列黑尾和夜久發來的烤肉照片,照片上每個人都在對烤架上的東西虎視眈眈。看樣子是他們教練在今年集訓的最後一天咬咬牙大出血,請大家吃了頓好的。
考慮到比賽場館和他們集訓地之間的距離,我現在回去估計也趕不上去蹭他們的烤肉,最多隻能蹭到個甜品。黑尾的時間估量精确到令人感覺有點不爽。
「行,你說的,别我過去了東西沒了。」
「這個嘛——我好像不能保證。」
新民宿的地址也在森然高中的不遠處,與我們部從前常訂的旅館區别隻在于抵達方向的不同。
我在夜間散步的時候還是會走那條長長的林蔭道去串門,不過白天走這條路還是第一次。光就體感來說,大概談不上好。此時唯一會出現在我腦子裡的隻有熱,很熱,非常熱。
這條路我走得很辛苦,但艱難的考驗似乎隻在路途而不在關隘。到門口之後,我原本還在為自己能否蒙混過關而提心吊膽,但保安沒怎麼看就把我給放進去了,讓我在松一口氣之餘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了一句“貴校的安保工作真是松懈到令人發指。”
不過算了,他們對我這麼寬容的理由我也大概能猜到。無非就是因為我穿着音駒的夏季校服,保安大叔把我當成了集訓校的相關人員罷了。
“高濑!你還真的來了啊,我還以為你會嫌白天出門麻煩呢。”
“實際上我在來的路上已經開始後悔了,但是都走十步了,不把剩下的九十步走完我心裡不舒服。”
“你看,我就說她是這德行。”
“西瓜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
考慮到我跟在這裡集訓的絕大部分人都不熟,站在下面隻會徒增尴尬,所以我拿了個裝着西瓜的托盤就找了個地方自己吃獨食去了。
不過老實說這個位置也不是那麼獨。比如說孤爪現在就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刷手機。
我在當吃瓜群衆的時候倒是也悄悄地往他那邊瞄過一下,用眼神詢問了“我能坐過去嗎?”這個問題,但他馬上就擡頭朝我打了個“停”的手勢,那我也不好強行湊過去了。
「你這孩子好冷淡啊,我們非得隔個說話都能聽到的距離用手機聊天嗎?」
「一個人坐着比較放松。」
「這我倒是不反對啦。不過是我的錯覺嗎?你今天好像格外不想跟我坐一塊。」
「有人想跟你搭話。」
還沒來得及答複他,我就被一個以大分貝音量喊我名字的聲音給震住了。
之前僅有一面之緣的木兔突然出現,過來跟我打了聲招呼,把我腦瓜子震得嗡嗡響。
雖說赤葦很快就過來一鞠躬并把他拖走了,但我還是感受到了黑尾介紹他時那句“有點吵”的含金量。
大概不是錯覺,孤爪坐的位置離我更遠了。
好吧,看來我确實會打擾到他。
“感覺怎麼樣?”
“你們下面有個人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入野自由。”
“确實,不過我是在問西瓜的味道。”
“還可以吧,但是你能不能自己去拿一塊,我整盤四塊端上來就是想自己吃獨食的。”
“你就當我在收情報費。”
我跟孤爪那孩子可能是混不到一塊了,但跟他的發小混得有點太熟,希望這位同學能跟我有一些不順人西瓜吃的社交距離。
“現在就吃這麼好,你們下學期的修學旅行怎麼辦啊。”
“那還是不太一樣的,修學旅行又不用訓練。對了,你想好跟誰一起逛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