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高二時,香織家裡為了慶祝她在日本國标舞業餘組最高等級的比賽“三笠宮杯”上獲得季軍,特意安排了一次全家國外旅行。是以,即便是寒假和新年,我也無法跟這位青梅竹馬一起悠閑的度過假期。
不過,在離開東京回家過年前,我還是抽出空來去看了香織的比賽。
比賽的名字是“門松杯”,一聽就知道肯定是在新年前舉行的。這是一場娛樂賽,雖然舉辦曆史相當悠久,但是在協會那裡并沒有評級和分數可言,大部分參賽者會來參加多半是因為舉辦者本身。
這個人好像在他們那邊非常有名,想獲得他的青睐受到一些指點的人不計其數。但香織參加這場比賽的目的倒不是這個,她是沖着賽事特制的門松形狀小獎杯來的,進前三名拿到了就行,至于最後是不是第一名,有沒有引起那位老師的注意,我覺得她肯定想都沒想過。
“真木同學喜歡哪個配色的?我覺得銀色比較好看哎。”
“學姐,既然都來參加比賽了肯定要拿金色的才好吧?”
“是嗎?可是金綠這個配色會不會太俗氣了?”
“不是獎杯配色的問題,是既然來參加比賽了就要想赢才行。”
“我倒是沒什麼關系,隻要拿到了就好。”
“出雲學姐就沒有好勝心嗎?”
“要是能赢我當然很高興啦,但那又不是我參賽的主要目的。”
“如果你今年拿到了銀獎杯,難道就不會不甘心然後想明年再來嗎?”
“不會哦,我就是想要這個才來的,要是拿到了我明年就不來了。”
“我會想來,我非來不可。”
“你那麼喜歡這個配色啊?”
“對,是我喜歡,所以算我求你的,情緒再高漲一點。”
“好吧,我盡量。”
香織目前在枭谷競技舞蹈部的正式舞伴是一個名叫“真木法繼”的一年級後輩。這孩子屬于那種從長相到性格都微妙透露出一股死正經味的類型,味道沖到甚至會令我産生同類厭惡,但就身體條件來說确實是非常優越的。
而且他還是自小練習國标舞,以成為職業舞者為目标的多年經驗者,基本功非常紮實,可以說是他們部内最适合香織這種“僅練習兩年就有業餘組大賽水平”的天才的搭檔。——舞蹈的世界也真是不公平啊。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對這位後輩産生了一些多餘的憐憫,但是在實際看到他們默契地配合跳完全場後,我的心情還是微妙的複雜了起來。
一方面,我的眼睛在為看到帥哥美女跳舞而歡呼雀躍,但是另一方面,我的腦子也在為“香織看起來好像跟他更有默契”這件事而感到極其的不爽。
好在這孩子隻是她的舞伴,如果香織在介紹時說這是她的戀人,我将會想辦法給他一拳,然後威脅他婚禮必須讓我坐離新娘最近的位置,不然我就把他封水泥丢進東京灣裡,換言之也就是我絕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還好,這家夥隻是區區一個真木罷了。
門松杯是摩登舞比賽,沒有拉丁那邊的項目。預選賽跳的是華爾茲和狐步,準決賽跳的是快步跟探戈,最終決賽則是四項綜合。
得益于香織一向“想做什麼都能做到”的奇妙特性,他們最後真的拿到了銀獎。雖然真木小弟在坐公交車回學校的時候哭了一路,但是香織看起來挺高興的,那我就基本滿意了。
這是跟她一起玩必然會經曆的階段,好好體會吧小兔崽子。
“我該登機了,下學期見哦。”
“下學期見,記得給我帶紀念品。”
“當然!”
伴随着飛機震耳欲聾的轟鳴,香織把她的青梅竹馬和苦逼搭檔随手丢在了東京,快快樂樂的跟家裡人到國外旅遊去了。
我獨自坐着兩個小時的新幹線回到故鄉,度過了一個體感上最孤獨的新年。
因為發小遠在天邊,初中時的朋友已經不太聯系,高中時認識的朋友們又都在東京,我除了在家裡做點小手工打發時間之外仿佛無處可去。
雖然能重新吃上媽媽做的飯,再跟爸爸一起擦盤子的感覺很令人懷念,但我果然還是更想跟同齡人一起去哪閑逛。
自己一個人的話,原本一些想去試試的遊樂設施也會開始變得沒意思。
“習慣不了獨行的人可當不了作家啊。”
“我又沒想當作家。”
“這倒也是。啊,咬鈎了,幫爸爸拍個照好不好?”
“這不好吧?你不是跟編輯說生病了在休息嗎?被發現了怎麼辦?”
“被發現了就說是女兒硬要我陪她出來玩的。”
“好好,我是不孝女,來,看鏡頭——”
在我給忙着摸魚開稿子天窗的父親拍下這張照片并發布的十分鐘後,出版社的編輯直接殺到河岸邊,把我爸給拎走了。
當天晚上我跟媽媽吃上了他釣的魚,他吃着飯團在趕稿,第二天早上我媽叫我去附近的跳蚤市場擺個攤賣做太多的小手工,他還在趕稿。
看來作家這個職業也不是時時都自由的,至少今天在交稿前,我爸沒有人身自由。
遵照母親大人的旨意,我收拾了一下寒假期間為了打發時間做的一大堆東西,把他們都帶到了跳蚤市場上。
因為來得晚,我的攤位位置不算好,隻能擺在一個很不顯眼的地方,旁邊還有個……疑似是賣占蔔用品的攤位,攤主是一個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的美少女。
她的桌面上擺着很多符咒、線香、銅錢劍、水晶球之類的東西,可以說是五花八門,什麼儀式用品都有。
不過它們的主人似乎對售賣它們這件事本身并不積極,從我在她旁邊坐下開攤以來,這位美少女就一直在邊玩手機邊用随身攜帶的小炭爐烤着年糕,從不看周圍,也從來不招呼客人。
要是有人來問她東西怎麼賣了,她會随口應一句:“拿你喜歡的吧,然後給我你覺得這東西應有的價錢。”
不知為何,來訪者在聽過她這句話之後都是看了看她攤位上的東西就走了,沒有人吐槽過她随意的态度和過于自由的定價标準,也沒有人想來占她的便宜,實屬離奇。
老實說,這确實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使我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量了她,但這并不是這孩子以為我在饞她年糕的理由。
“吃年糕嗎?”
“不是,我并不是因為想吃年糕才看你的。”
“問題不大,俗話說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今天我們能在這裡遇到也是一種緣分,幹我們這行的最講究這個,所以我請有緣人吃個年糕也是很正常的。”
“呃……您是幹什麼的?”
“如你所見,是個占蔔師。”
“我不相信這些東西哎。”
“無論你信不信,年糕都是無辜的,吃嗎?我這有紅糖和醬油,你要哪一個?”
“那醬油吧。”
這位擺攤的美少女自稱“明美”,職業是占蔔師,副業是高中生,目前在為親朋好友和過往行人們提供一些寫作“人生商談”,讀作“算命”的服務。
可能是出于一些職業原因,這位占蔔師非常的健談。三兩句話說下來之後,我就莫名其妙的跟她變成了能在跳蚤市場角落裡一塊吃烤年糕的關系。
雖說這位大師渾身上下都充滿着可疑的氣息,但年糕是無辜的,況且她自己也吃,我跟着一塊吃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你最近有一些煩惱吧?”
大概是在三塊年糕下肚之後,坐在對面的明美終于開腔說到了正題,并且一開口就是江湖騙子的經典話術,聽得我心裡直發笑。
“确實有,不過我沒有跟陌生人說心事的習慣,所以您還是歇歇吧。”
“别這麼說嘛,相逢即是有緣,讓我給你占蔔一下又沒什麼壞處。”
“反正你肯定是一開始說免費最後又伸手跟我要錢。”
“啊啦,我現在直接跟你說我占蔔要錢不就行了?反正也不貴,你就當是在路邊攤上吃了烤年糕付的。”
“好吧,白吃你東西我确實不太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