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種種贊毀,胡立心知肚明,卻全不放在心上。事前三緘其口,事後大放厥詞,這樣的人難道少嗎?他沒時間理會,就算有,他也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樣的人身上。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慮。
---雖然學校迫于壓力,給了一個月的緩沖時間,但這點時間不過轉瞬即逝。一個月後,同學們還是會面臨訓練的痛苦。雖然這是必經的曆程,但有沒有什麼方法或經驗,來切實幫助同學縮短訓練進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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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先走了。”教師辦公室裡,谌定向班主任李老師告辭。
李老師拍着他的肩膀,說了聲好,“剛剛說的事,你認真考慮考慮,盡快給我答複。”
“好。”
走出辦公室,谌定一眼看到了走廊外的天空。半空中,桔黃的晚霞淡而勻,如抛出的水袖。站在這個樓層之上,可以看到遠處的中心區,那裡燈火如星,車水馬龍。
他眺望着,然後一步一步走下了樓梯。
下了幾層樓,在教室所在的樓道口,胡立聽到他的腳步聲,從欄杆前轉身看了過來。
“等你很久了,走吧。”
“老師找你做什麼?”胡立問。
這天下午課上到一半,谌定就被老師喊了出去,直到下課也沒有回來。
谌定沒有說話,他一貫緘默。胡立早已習慣他的寡言,倒不覺得他有什麼遮掩不願多談的意思。他想到自己剛剛琢磨了半天的事,正要開口,忽然聽谌定說:“老師建議我跳級。”
胡立一愣:“為什麼?”随即又反應過來,“我知道了。也對,你已經完成了基礎訓練,确實沒必要再原地踏步,浪費時間。”
又問:“确定時間了嗎?流程什麼時候走完?”
“我拒絕了。”谌定說。
“為什麼?”胡立驚訝了。
谌定沒有說話。走出教學樓的一刻,他擡頭看了看天空。這樣的天空和他們的家鄉不同,丙辰二号星是一顆地上居住星,甚至有一顆自然恒星,可那裡的天色永遠是昏黃的,仿佛整個星球是一塊巨大而幹燥的沙漠。
“我想,按部就班的讀下去。”
老師的建議當然是好的,可以讓他在最短時間内到達目标點。可他并沒有那麼着急,他不急着折疊時間,不急着用别人走一步的時間來走兩步,更不急着一定要走那條最短的路去攀上那座高峰。他隻想一步一步的,和同學們一起,穿林過葉,繞山而行。
谌定的話讓胡立又一愣,腦海裡不知為何出現了一副畫面,那是小時候的谌定,永遠幹幹淨淨,穿戴整齊,站在一旁看着其他小朋友奔跑,玩耍,大笑大鬧。那時的他是家長口中拿來和自己孩子比較的對象。
于是總有幾個大孩子看他不順眼,找着機會上去就推他一把。胡立當時也是這些孩子中的一個,隻是他很少動手。受了欺負,衣服髒了,手腳擦破了皮,谌定從來不哭不鬧不告狀。過兩天養好了傷,再從家裡走出來,臉龐幹淨,衣裳整齊,默默站在一邊看他們玩耍。
終于有一天,有人再去欺負谌定時,胡立攔在了他身前。把人趕走後,他向谌定伸出手,問:“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
後來他們漸漸長大了,幼時的玩鬧都被抛到了腦後,那些感受也被留在了記憶深處,可現在,它們重新鮮活起來,讓人意識到,原來谌定一直沒有變。
胡立笑了,他一把勾住谌定的脖子:“我發現你一直沒怎麼變啊。不過這樣挺好,你我兄弟,就該勠力同心,齊頭并進!”
說着他拍了拍谌定的肩膀:“現在,兄弟我就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事?”
胡立想請谌定幫的忙,是想讓他給一個模拟艙訓練心得或經驗。
“你知道前幾天我代表全年級向學校請願,要求将訓練參數調整回二十五赫茲的事,學校答應了,給了一個月的緩沖期。但我覺得緩沖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鬧這麼狠,歸根究底,還是訓練太過痛苦。所以想來想去,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盡快通過測試,減少痛苦。”
谌定默然:“訓練的痛苦不可避免。”也沒有什麼捷徑。
“我知道我知道。”胡立說,“模拟艙測試靠的就是反複訓練,沒有捷徑可走,這我都知道。可現在咱們要考慮的,不是類似你我這樣的人,要考慮的是那些怕苦怕痛,進展緩慢的人。他們是怕苦怕痛,天賦也不突出,可他們也有争取輕松的權利,你說是不是?”
“我想的是,你能不能給個什麼建議,或心得體會,他們或許拿着也沒有用,但至少可以給他們一點心理安慰,讓他們在訓練過程中不至于感覺那麼痛苦。”
“我沒有什麼能減輕痛感的方法。”谌定說。
“我知道!”胡立加重語氣解釋,“我當然知道。我說過了,這不過是一種心理撫慰,再直白點,一種心理錯覺。就像一層糖衣,雖然改變不了底層的苦澀,卻能讓人感覺到一種甜,這種甜至少可以讓人少苦那麼一會兒,讓人不那麼難以下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