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藝停止了掙紮,她鮮活的表情褪去,臉上隻剩下麻木,活像一個木頭人。
蔣青冬走了出來,月光為她披上一層紗衣。
“……小藝!”她想第一時間撲上來抱抱她的女兒,但她躊躇着,仿佛被什麼絆住了腳步。
是被什麼絆住了腳步?是愧疚還是後悔?
蔣藝躲在宋須滿身後,沒有說話。
“原諒媽媽吧,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不會讓悲劇發生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蔣藝。
“我會傾盡所有培養你,你絕對不會比别的孩子差,絕對不會。”蔣青冬承諾着,但宋須滿莫名覺得這話語聽着有些違和。
與其說是在向蔣藝承諾,不如說是給蔣青冬自己的承諾。
“你明知道我不想要這個。”蔣藝說道。
“我和她沒什麼好說的,我還是拿走你的身份吧……”
宋須滿收起了旁觀者的姿态,她搓了搓手臂:“進屋說吧,外面還挺冷的。”
夜晚的風微涼,讓人無端生出一股凄涼感,這種環境是不利于談話的。
而屋子内燈光昏黃柔和,是個讓人平靜下來的好地方。
宋須滿跟在蔣藝後面,待所有人都進門後,她将木門關上。
凄涼的風吹不進這個小屋子。
很好,現在的場景非常利于談話。
但她的眼睛掃過桌面,那裡有一抹鮮紅一閃而過。
宋須滿:批發版爛大街紅繩,你值得擁有!
是的,那刺目的紅色靜靜躺在桌上,看起來有些毛燥,像是被人經常拿在手裡摩挲。
看來是主人出去的急,它被随意抛在桌上,歪歪扭扭。
這不就是那條紅繩嗎?
蔣青冬看着宋須滿,淡淡開口:“雖然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方式騙過我的,那張照片上的其實是你父母吧?”
“你也有紅繩,這到底是用來幹什麼的?”宋須滿沒有回答她的話,有時候,沒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蔣青冬撚起紅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紅繩上。
蔣青冬看着蔣藝,很溫柔地說:“你知道嗎?這是媽媽和你相連接的證明。”
媽媽和女兒相連接的證明……
“是臍帶啊,這是很好的證明。”
蔣藝面色古怪,宋須滿已經習慣她這個表情了:“臍帶?”
“按下手印的是父母,為什麼那東西還能找到孩子,就是因為這個東西啊。”把一截臍帶做成紅繩,依靠這上面的氣息來尋找孩子……
“你也和祂做過交易?”蔣藝看起來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那個男人抛棄我之後,我太想要一個孩子了。”蔣青冬将紅繩死死握在手裡,“我想要她不再犯我犯過的錯誤,走上我最想走的路……”
“不能因成績不好辍學打工,不能随便嫁給一個随便的男人,不能對沒有前途的東西感興趣。這些都是可以毀了一個人人生的東西。”
“所以你為了有個孩子,甚至犧牲我?!”蔣藝不可置信。
蔣青冬慌張解釋:“不是的,那時的我并不知道這代價是你。隻是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去山上求子,他們的孩子都死在十八歲。而你,我親愛的女兒,你并沒有活到十八歲。”
說到最後一句,蔣青冬的眼裡泛起水光,甚至有些哽咽。
她拼盡全力培養的女兒在祂收取報酬前,就在廟裡吊死了。
或許是擁有相似的願望,蔣藝竟沒有被祂排斥,反而被祂接納了。
“你确實見過我的父母,也許,你還告訴過他們需要付出的代價。”
蔣青冬喝着桌上的茶水,宋須滿和蔣藝面前的杯子都是空的,隻有她一個人喝着那很苦的茶。
“見過,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這個道理應當是所有人的共識。”
“咳咳——”
她咳嗽兩聲,捂着胸口,好像是被茶水嗆到了。
蔣藝神色不明地看着她,望着那抹鮮紅,她沒有說話。
她不知該如何描述對母親的情感。
她愛她,但好像又不怎麼愛她。蔣藝時常覺得蔣青冬是個隻愛自己的人。
她時刻關心她的學習,她交的朋友,她的興趣愛好……
蔣青冬嘴上說着愛她,卻總做些令她感受不到愛的事。
“咳咳咳——”
蔣青冬咳得太厲害了。
就連宋須滿都發現了不對勁,她迅速上前去查看蔣青冬的狀态。
她的臉色不太好,擡手将杯子裡最後一口茶吞入腹中,速度太快了,宋須滿來不及阻攔。
茶杯掉在地上發出啪啦聲,碎片裡藏匿着的水漬映照着蔣青冬倒下的畫面。
她嘴角溢出一絲血迹,強撐着看向蔣藝的方向:“小藝,媽媽來陪你……”
視線有些模糊,她的眼睛聚不了焦,就這樣虛虛地看着她的女兒,她血肉相連的,又被她害死的女兒。
蔣藝坐在原地微微顫抖,她沒有動,好半天吐出兩個很輕的字:“傻子。”
蔣青冬自認為是個聰明人,強硬地要求女兒走自己規定好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