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着冷笑,一字一頓說道:“都死了。”
藤妖怔然片刻。
宮甯晚輕嗤一聲:“怎麼,你還會那兩隻妖魔的死而痛心?你這樣的妖物,也配露出痛心的神情?”
她輕輕一揮,十顆紅色法珠在身前展開,“不過是吃人食骨的邪祟……今日,今日我便替我師弟夫妻二人殺了你……”
長久沒有動彈的藤妖卻在聽見“夫妻二人”四個字後,右手微微蜷縮。
“……夫妻?”藤妖青寄忽然擡起頭,一雙黑碧色的雙眼迎着宮甯晚的目光:“祝易玉抛棄我,與别人結為夫妻……負我在先,他死有餘辜!”
“閉嘴!”宮甯晚怫然而怒,操控着一顆法珠狠狠攻向藤妖。
藤妖不躲不閃,但法珠卻失了準頭,将藤妖身旁的樹木攔腰撞斷。
宮甯晚是因為突生的怒火使得她連操控法珠都有瞬間失誤。
藤妖青寄忽然低低笑了幾聲,“祝易玉與我相識的時候,他明明知道我是妖!可那時他不害怕……我陪着他,甚至追殺其他妖物,我更是忍着自己的饑餓,我十多年都不敢吃一個人!”
宮甯晚胸口劇烈起伏,說不出一個字。
白楹望了一眼已經氣極的宮甯晚背影,她忽然輕聲問道:“然後呢?”
顯然是對藤妖青寄所說。
“……後來?”
藤妖青寄怔怔地重複這兩字,“後來我實在忍不住了……”
她扶住斷裂樹幹的手猛然攥緊樹皮,“就那麼一次,都被他發現了……他問我為何要吃人……”
藤妖嘴角勉強勾起,眼眸中卻翻騰着怒意:“可是那個人作惡多端,我吃一吃又如何,你們人族不也是吃豬吃牛吃羊嗎?!為何妖吃一吃人就成了天理不容……”
白楹向前走動幾步,站在宮甯晚身旁。
藤妖卻不在意他們的動靜,她怔怔地回憶過往。
好半響後,藤妖蒼白的唇微微顫動,“後來……他與我說話的時候再也不笑了,再後來,他說人妖殊途,還是當做從未相識更好……還說以後要是追殺妖魔的時候,希望看見的妖魔不是我……”
藤妖的話一字不落地傳入耳中,宮甯晚腦中一陣眩暈,她是萬萬想不到藤妖與師弟之間的糾葛竟然是這般。
雖然之前是猜測,可真聽到事實的時候,她卻忍不住惶然——
為何年幼狡黠的師弟,長大後竟然無所顧忌到這般地步,最終丢了性命,還連累無辜的妻子。
撐着斷樹的藤妖臉色慘白,依舊低聲喃喃着過往的些許記憶,隻是恨意逐漸在字裡行間滋生,“……可他與我相識的時候明明就知道我是妖啊!後來卻怪我吃了那些作惡的人!”
她忽然擡起頭,雙眼血紅死死地盯着宮甯晚。
“難道……難道你師弟就不該死嗎?!”藤妖聲嘶力竭地喊道,言語中不甘與痛楚交織。
宮甯晚此時此刻臉色鐵青,右手輕顫不已,紅色法珠忽然猛地撞向藤妖。
藤妖被撞到在地滑出去數十尺,嘔出一大口血。
看着藤妖胸口處全是血迹,宮甯晚覺得自己内心竄起的怒火也沒有平息分毫,她咬牙一字一頓說道:“颠倒黑白……該死的是你!是你這隻吃人的妖!”
“你說你為了易玉忍着饑餓,十多年不敢吃一個人,忍不住才吃了一個惡人……可多年之後呢?你吃人作亂,擾得小小城池天翻地覆,所以才引得我師弟與他妻子前去除掉妖魔……”
“……那個城池中的難道都是惡人嗎?”宮甯晚胸口劇烈起伏,她雙手合攏結陣。
十顆法珠将藤妖圍住,開始散發着危險的紅光,但卻遲遲沒有落下最後一擊。
白楹望着藤妖幾乎一片紅的雙眼,有一瞬間的出神。她曾經見過許多隻妖魔,可它們把吃人當成天經地義的事,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妖物為了某一人而忍住不吃人。
她忽然想問藤妖,她亦問出口了——
“即使你仍然與祝易玉在一起,但你的饑餓難以滿足……倘若多年前尚未發生一切之時,你身旁隻有從未做過一丁點壞事之人,而你又餓極,你會如何?”
藤妖怔楞片刻,因為撐住身子而陷入地面的右手忽然抓緊掌心下的濕潤泥土,因為用力太過,指尖都顯得扭曲蒼白。
她突然笑起來,毫不猶豫回道:“……當然,當然是吃這些人……管他是不是什麼無辜的!我是妖,我生來就會吃人!”
她不顧胸口處泛着劇痛的傷口,擡頭恨恨望着白楹:“……你們這些人,吃牛吃羊的時候,難道還會在乎這些隻會吃草的牛羊做過什麼事嗎,還會在乎這是一隻什麼所謂好、亦或者是壞的牛羊嗎——”
話音未落,十顆紅色法珠急遽地穿透藤妖心口。
藤妖軟倒在地,雙眼逐漸發灰。
她的聲音從口中溢出——
“明明是祝易玉……對不起我,他明明……”
“……最初就知道我是妖……”
藤妖睜大的雙眼徹底失去神采,片刻後渾身上下散出黑色霧氣,最終化為黑色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