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着洞穴的隧道返回,剛剛走出隧道之時就看見已經微涼的天色。
四周景色破敗,斷壁殘垣、破磚瓦礫,正是他們最開始之時所見的榆上派。
望着泛白的天極,宮甯晚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白楹:“被拉入幻境之前,我已經傷到那隻藤妖……”
“現在我……要去了結我師弟種下的果。”
*
藤妖青寄無力地靠在樹幹之上,方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在她準備用盡全力抵擋宮甯晚法珠攻擊之時,她忽然陷入夢魔,亦或者可以稱之為“回憶”的那些事——
她夢見了自己在深山野林中,卻被抓去榆上派的那二十多年。
當時她被關在附有陣法的玄鐵籠中,每日所見所聽全是人和妖的痛苦呻吟。
她眼睜睜看着人和各種妖融合,看着人族紅白的血肉骨骼與妖物的本體交融,扭曲成為各種模樣。
她也曾與一名榆上派女弟子融合——
青寄還記得那名女弟子忍着恐懼的眼神。
但她當時隻是十分疑惑,明明自己隻是一株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嫩綠藤枝,怎麼會把那名女弟子吓到如此地步。
後來青寄才懂了,當時那名女弟子不是害怕自己,女弟子是對即将要融合妖物的未來感到恐懼、絕望。
這樣注定了女弟子的結局——
女弟子從一開始就感到恐懼,不如其他弟子那般已經開始幻想自己如何強大起來,甚至在每日掀起衣服查看藤枝如何融進血肉之時,女弟子身軀都是急促地顫抖。
那時青寄還未感到任何不适,隻覺得能夠察覺到藤枝下方的人體血肉十分新奇。
但女弟子卻逐漸虛弱下去,還沒挨到最後的融合階段,那名女弟子已經在她自己的房内自盡了。
那日青寄被粗暴地扯了起來,讓她與了無生氣的屍體分離,更是被狠狠地扔進籠子。
後來的數年中,青寄被關在不見天日的洞穴玄鐵籠中。如果不是後來榆上派莫名其妙地在一夜之間覆滅,她壓根沒有機會逃出那個困了她二十多年的鐵籠。
可就算逃出榆上派之後,青寄也不知要去何處——她自深山野林中誕生,卻不想再回到寥無人煙的地方。
最開始的時候,她在已經被迷霧包圍的黎銅川附近徘徊,後來她膽子越來越大,甚至離開黎銅川,去往人族的地界。
有一日,青寄發現一個鎮子,一個防禦陣法已經損壞、導緻攔不住她這種妖進入的鎮子。
她想了許久,化出以往榆上派女弟子最愛穿的衣裳模樣,然後又興奮又害怕地走入了鎮子,甚至站在一個糕餅攤前許久,隻因為老闆娘頃刻間就能端出模樣好看的梅花糕。
或許是站得太久,老闆娘笑着遞給青寄用油紙包裹的幾個梅花糕。
青寄捧着油紙,好奇地低頭盯着手中的梅花糕。她全神貫注,以至于自己走得歪歪斜斜、迎面有人走來都毫無察覺。
直至被人一撞,青寄手中糕點有兩個散落掉下。
那一刻,青寄一動未動,腦子中卻開始考慮——她要不要用藤枝破土而出,卷起糕點?可糕點碎了的話怎麼辦,被人看見藤枝怎麼辦……?
如果被這個鎮子的人發現她是妖,那她要不要殺了全鎮的人?
下一瞬間,撞到青寄肩頭的人右手翻轉,輕輕松松就将糕點懸于掌心上方半尺。
“姑娘,你的糕點……”那人擡起頭,樣貌疏眉朗目,眉頭卻逐漸擰起。
他望着青寄,聲音忽然低了許多:“你……你不是人?”
與祝易玉初見的回憶散去,那些年短暫的快樂都變成了心中去除不掉的長久痛苦。
青寄倚靠着樹幹,捂着嘴咳出幾口血。
她擡頭看着樹葉間露出的泛白天際,忽然想起了與她融合的那名女弟子……不知女弟子死前是否依舊恐懼、絕望。
一如她殺了祝易玉之後的内心。
*
青寄之前被宮甯晚所傷,現在清醒過來後,她渾身疼痛難忍。
原是想立刻離開黎銅川,但她剛剛扶着樹幹站立起來,就看見三人自空中落下。
察覺到這三人是隐匿氣息尋她而來,青寄的心一沉……
這次她或許活不成了。
宮甯晚自空中落下,一步一步走向藤妖。
她眉目帶着冷意,看向青寄的眼神恨不得現在就将藤妖除之而後快。
“藤妖,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宮甯晚冷冷一笑,“也該是你為那麼多死于你手下的無辜之人償命的時候了。”
藤妖青寄緊緊扶着樹幹的右手青筋凸起,她忽然問道:“……漣和卞柳呢?”
“誰……?”宮甯晚皺起眉頭,片刻後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你是說那一隻水妖和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