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若有機會,不論如何,就先讓晏缙先走……
就在白楹一邊想着該如何應付這個局面,一邊服用靈藥的時候,站在她前方不遠處的晏缙動了動唇,最後仍是什麼都沒說。
晏缙走到牆邊坐下,他右手放在曲起的膝蓋之上,鴉羽般的眼睑下,一雙眸子似乎是望着自己掌心中的靈藥和乾坤袋。
待白楹補充了靈藥中的靈力,又服了丹藥壓下自己腦中一陣陣的劇痛後,她擡起頭輕輕舒了口氣。
也看見了在她對面的晏缙。
劍修單腿屈膝,另外一條腿在地面舒展着,就連頭也是歪着靠在牆邊,垂着眼眸看向地面。
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絲毫看不出身在黎銅川的緊張。
白楹卻微微一怔,對面劍修的模樣喚醒了她塵封百年、原以為不會再想起的回憶——
百年前,她初到懷劍派的第一年,晏缙就是這幅散漫的模樣,即使望着她,眼眸中也是漫不經心的意味。
這幅模樣還曾惹得她大為惱火……
白楹這時又深深地體會到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百年前被所有人認定死在孽火獄的晏缙,此時此刻竟然與她一同在黎銅川中。
她曾經也是接受過晏缙已經死亡的“事實”。
不,不對……
白楹心底漫上無聲的嘲諷。
世間本就沒有什麼“事實”,看見的、聽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這也是她唯一從父親白轼道那裡學到的東西。
白楹收回沉沉的目光,卻恰好與劍修的視線撞上,與那一對看不出情緒的鳳眼對上——
“……抱歉。”白楹低聲開口:“把你卷入麻煩事之中了。”
說這話的時候,白楹甚至感到心虛……生死攸關的事,她一句輕飄飄的“抱歉”既無法解決什麼事情,又顯得虛僞至極。
心虛之外,在心中産生的煩躁更甚。
靠着牆邊而坐的劍修定定地望着白楹,半響後輕聲開口:“沒事。”
“之後若是有機會……”白楹開口,“你先離開,不用管我與宮長老如何與那些妖魔相鬥。”
話音剛落,她就察覺這句話自己方才已經說過……
黎銅川中追着三人的那隻魔與魔神的一魂肯定有着關系,而魔神一魂,不是現在的她們能對付的。
因此除了讓晏缙早些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之外,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晏缙似乎不介意白楹又将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更不介意白楹句句都是讓他走,好似他是一個隻想活命的人。
一身玄衣的劍修什麼都沒說。
晏缙垂下眼睑,望向自己手心中的物品。
好半響,他才輕聲問道:“這個地方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在此處?”
一百年前晏缙進入孽火獄,而黎銅川中的榆上派連同好幾個城池被滅則是七十年前發生的事情。
劍修從孽火獄中出來不過半個月,肯定尚未了解黎銅川中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
白楹解釋道:“七十年前黎銅川中的榆上派和幾座城池、數個鎮子皆被妖魔所滅……其中的怨氣極大,不斷吸引、壯大妖魔,後來黎銅川就幾乎成為了妖魔的地界。”
“妖魔的地界……?”晏缙望向白楹:“那你們……”
白楹自然知道晏缙未問出的話,她回道:“我們到這裡,是為了取得靈藥,治療宮長老的徒弟……可沒想到妖魔也已經早早埋伏在靈藥附近。”
“妖魔知道你們會來?”
白楹偏頭看向破舊的窗框,平靜說道:“它們知道……因為宮長老的徒弟就是被那兩隻妖種下了蛇毒。方才宮長老被困,所以讓我使用她的法器……”
“但我隻能通過法器看見碧洵書房,也隻能将宮長老的徒弟與你們三人其中之一互換……”
白楹漸漸皺起眉頭,說出這一番話後,她不禁再次覺得自己的所做作為荒謬至極——
當時為何不直接關閉法器?
為何下意識的反應比理智更先做出選擇,拉上了晏缙的手腕将其帶到這裡……?
白楹收住思緒,不再去想這些已經發生的事。
她轉過頭看着對面靠着牆壁而坐的劍修,再次叮囑道:“你是無辜被牽連,之後若是再遇見那些妖魔,你隻管跑就是……”
劍修微微歪頭,輕輕回道:“你已經說過了——”
他依舊是之前的散漫模樣,隻是聲音低了一分:“但我并不是怕死之人。”
“什麼?”白楹微微一怔,眉頭皺得更緊:“這和‘怕死’有什麼關系?”
散漫的劍修擡起眼眸,望着白楹:“我都已經在此處,你不必時時刻刻讓我先走……倒不如我們三人拼一拼,說不定都能離開此處。”
“……拼一拼?”白楹低聲重複,她緊皺的眉頭漸漸松開,隻是嘴角浮現一絲冷淡的笑意。
她望着劍修,一字一頓說道:“那隻魔物十分詭異,我與宮長老拼一拼尚可……且這些事與你無關,不必賭上性命。”
就在這一瞬間,白楹突然想起百年前,晏缙去孽火獄之前,撥開她的阻攔,低聲喝道:“與你無關——”
真是奇怪,百年後竟換成她對晏缙說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