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走的路不走,偏要選這難走的,好好的生活不過,偏要屈居人下,過刀口舔血、見不得光的日子。
她真是養了兩個笨蛋。
青鸾和紅绡天賦異禀,身手如鬼魅,年紀輕輕上過江湖排行榜,一般小喽啰彈指間便可解決。
他們是将軍府大小姐最深的秘密,也是她手裡最鋒利的刀。
這把刀從未出鞘,一旦動用,必見血光。
顧西瑗留着他們,像設置了一道保險,若有一日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們會是她發起絕地反擊的籌碼。
一如那把藏在袖中的袖箭,關鍵時刻一擊斃命。
爹爹和兄長走後,顧西瑗從短暫的驚慌冷靜下來。
父兄離京,她做了什麼,便都與他們無關,倒是更好放手做事了。而顧骁,他剛回京不久,又是個讀書人,自然也難與那些陰謀算計、刀光劍影扯上瓜葛。
東宮大婚在即,她斷不可能嫁給一個多次謀求她性命之人,思前想後,這是動手的最好機會。
爹爹不敢做的,她敢。若勝了,自是千古之名,若敗了,她一人做事一人當,也能撇清家人。
當年文鸢皇後貴為先皇掌上明珠,卻因深愛驸馬,拱手将江山皇位讓與殷氏。
若她沒有那顆戀愛腦,如今便是權傾天下的女帝,怎會淪落至被夫君棄如敝履,眼看着對方一次次封妃生子,身為皇後最後郁郁早逝,連唯一的兒子也被殺死,慘絕人寰,滿盤皆輸!
男人裡有沒有戀愛腦她不知道,至少這東西對女人沒什麼好處。
顧西瑗思前想後,慎之又慎,最後決定在東宮大婚上,以“營救聖上”為名,狩獵殷明荊。
她原計劃,若爹爹能同意,由他出面是最好的,大軍壓境,殷明荊朝内朝外人心盡失,隻要足夠出其不意,成功的概率便極大。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爹爹不願,如今更已離京。她沒有别的助力,屆時紅绡和青鸾會扮作她的陪嫁,一道入東宮。
她會當着群臣的面,揭出殷明荊圈禁天子、屠戮手足的事實,紅绡和青鸾會适時出手,取其性命。
憑她從小到大對殷玄的了解,皇帝是個色厲内荏、又極為精猾之人。
他算不上有什麼才德,不過靠着哄騙女人坐上皇位,所以挑選出來的繼承者也隻能是殷明荊那樣瘋癫的暴君。
他年輕時作孽、放浪形骸,如今晚年凄苦、病痛纏身,放眼宮内宮外,今後竟隻能依靠手握兵權的顧家。
殷玄絕不會為一個圈禁過他、又已經喪命的兒子得罪顧家。
太子喪命,已成定局,百官面前,他定然不會多說什麼,想來她提出讓父兄回京,也并不會阻攔。
而隻要皇帝默許,哪怕不動一兵一卒,這場讨伐便算大勝了。
紅绡和青鸾的鬥嘴聲尚在耳畔,顧西瑗仰起臉,透過閃爍的樹葉縫隙,望見天光。
從未覺得自由如此接近。
精心鍛造多年的利刃就要出鞘,向來是殷明荊拿捏她,折磨她。
這一次,她要拿他祭旗。
與此同時。
将軍府三少爺院内,殷明垠倚在窗棂邊,臂彎裡托着一包新鮮的烤白薯,濃醇的香味彌漫。
“殿下見過那些老臣了?”顧骁畢恭畢敬将一盞茶奉于六殿下手中,彎唇道,“為何突然改變主意呢?”
殷明垠擡手接過茶盞,掀起睫毛,漆黑的眸底照不進半寸天光:“有人告訴我,她喜歡的是那個位子,而非坐在位子上的人。”
顧骁有些意外,又不算太意外,無奈搖了搖頭笑道:“如此,也算個目标,挺好。”
“那日入宮,雖殿下未直言,又自己攬下了罪名掩蓋,我也多少能猜到,東宮又對我姐做了些什麼。至于她是怎麼殺了那老太監的,不重要,我這個姐姐厲害着呢,若真拿她當吃草的兔子,早晚會付出代價。”
顧骁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殷明垠。
殷明垠聽懂了他的警告,二人對視,話未說盡,像一場無聲的博弈。
殷明垠:“若此番事成,她可以永遠都做一隻安然吃草的兔子,再也不必逼自己龇牙咬人。”
顧骁定定看他:“這是承諾?”
“是。”
“好。”顧骁莞爾,姿态惬意地舉起茶盞,仿佛提前慶賀:“婚期将至,将軍府定當全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