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珂的目光堅定,直直地望着對面的甯嘉澤。
甯嘉澤微微一怔,好似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的聲音中帶了幾分不确定:“你說什麼?”
沉珂的神色依舊平靜,微微擡眸,再次重複道:“我們和離吧,殿下。”
好似無波的湖水的水面上突然被人扔下一顆巨大的石頭,砸出好一陣水花,甯嘉澤終于确認了她的話。
是的,他并未聽錯,他那一向溫婉柔順的妻子此時正一本正經地要同他解除夫妻關系。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面前的沉珂依舊梳着平日裡常梳着的飛雲髻,畫着和往常别無二緻的妝容,屋裡也彌漫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說來也是奇怪,曾經不喜歡到厭惡的陌生味道此刻萦繞在鼻尖,也隻覺得稀松平常。
甯嘉澤的右手輕輕一動,握到了藏于袖中的玉佩,那原是他從暮晨買來的一衆五花八門的物什當中挑選出來的,本來正準備送予她。
玉石的質地溫潤,觸之生涼,上頭雕刻着的同心結紋路流暢自然,寓意本也是極好的。
他的右手緊了緊,問沉珂道:“你可想清楚了?”
沉珂站在甯嘉澤身前,略微曲着身子。這是平日裡她伺候他的姿态,然後此刻她的視線卻不同于曾經的低眉順眼。她就這麼凝視着他,眼裡沒有絲毫的情緒,毫無波瀾的眼神格外清冷,仿佛看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一個陌生人。
沉珂沒有說話,她何嘗不知若是和離之後她将面臨着怎樣的處境,可是此刻她卻不想思考那麼多了,她迫切地隻想逃,隻要離開眼前這一切就好。
至于什麼世子妃的頭銜,衣食無憂的生活她都不想再要,因為上頭負着的重量已經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想要逼她就範。
她和甯嘉澤當中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或許兩人的世界本來就不應該存在任何交集。
甯嘉澤不知她此刻的想法,見她沒有久久沒有回應,拂袖準備離開:“今日的話我隻當沒有聽過,你自個用午膳吧。”
他轉過身,身上那襲月白色的長袍因着他快速的動作而帶起一陣衣袂翻飛之聲。轉身的那一瞬,他微微閉上了眼睛吸了口氣,想要壓制住劇烈起伏的胸膛。
沉珂見他要走,忙叫住他:“不,殿下,我想清楚了。”
她又急又快地走到甯嘉澤跟前,張開雙臂擋住了要出去的路。
“我早就知曉賞春宴上是一場誤會,陛下誤以為我們情投意合才會賜婚,這一切……早就該做個了斷,卻拖到了今日。”
甯嘉澤不動聲色地審視着她,烏黑的瞳孔中如深潭般幽暗,一眼望不到底。
“陛下賜婚便是天命,你現在要和離便是要天子收回成命。你說早該了斷是什麼意思?倘若你不願意嫁過來,為何一開始便三番兩次的故意接近我?”
甯嘉澤繼續道:“未央宮當着衆人的面吸引我的注意,禦花園當中撲進了我的懷裡,現在卻說是誤會?”
“不,我從未故意接近,”沉珂的身子微微顫抖,試圖解釋道,“我從未有過那樣的心思……”
原來甯嘉澤從始至終都是這麼看她,難怪她剛嫁過來時,他便百般刁難她,如今也有了出處。也是,面對一個攀附權貴的女子,向來眼高于頂的世子殿下怎麼可能把她放在眼裡呢?
可是沉珂卻不願意再這麼被他看輕下去,走之前她想将一切都說清楚。
見她蠕動着嘴唇還想要反駁,甯嘉澤咬緊牙關,下颌也緊繃起來。
“夠了,過去的事情我已經不想再提,若是你想說這些,便不要再攔我。”
“不管殿下信或者是不信,這些話我還是要說。”沉珂的眼神當中沒有絲毫退縮,臉色雖然有些蒼白,眼睛卻依舊無畏的回望着甯嘉澤,“這些巧合都并非我故意謀劃,從始至終我也沒有料想到殿下攙扶我的一幕會被陛下看見。殿下若是不信我,我可以對天起誓,若我有半句謊言,願遭天譴。”
她的話語在空氣中回蕩,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是用盡了全力想要同他撇清關系。
甯嘉澤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沉珂身上,眼神當中仿佛含着千年不化的寒冰,沒有一絲溫度。
那樣的眼神沉珂看着卻并不陌生,第一次宮中初見時,甯嘉澤也是這樣的眼神睥睨着她。未央宮中,許連城設計讓她當衆出醜,那時她摔倒在他的腳邊,他明明看見了卻并未放在眼裡。
甯嘉澤的眼神中生來就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看這時間大多數人的時候,都仿佛在俯瞰一隻隻微不足道的蝼蟻。沉珂明白,隻有身居高位者才配有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态。甯嘉澤現在之所以不願意和離也不過是因為陛下的旨意無法收回,不然他怎麼會在乎這些?
沉珂咬了下唇,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微微張唇道:“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殿下于我沒有情意,嫁過來也非我心中所願,如此兩廂蹉跎,何必呢?不如彼此放過,互相成全。”
“并非你如願……互相成全……”聽到這話的甯嘉澤的面色鐵青,掃過來的視線如同銳利的刀鋒,似乎想要将沉珂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