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珂心髒忽地一跳，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扣住圈椅扶手，掀起眼皮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芸兒你說予我聽聽。”
“我出門給殿下送衣裳，正撞上暮大人彙報，前頭的話芸兒并沒有聽清楚，隻是聽到提起說是個玉榮姑娘，好像出什麼事情了。”
玉榮姑娘？
沉珂于唇邊重複了一句，隻覺好似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一般。
向嬷嬷先一步回過神來，“芸兒會不會是聽錯了，這玉榮二字可正是望京樓的那位當家花魁的小字，京都誰人不知道她的風姿，各家給女兒取名字時不都特意避着這兩個字，殿下又怎麼會和她這種人扯上關系？”
沉珂有些失神，腦海中回蕩着前幾日回門時沉瑾說過的話：
“妹妹你可要當心些，也别怪姐姐多嘴，别到時候夫君在外頭養了外室還不知道……”
放眼望去，魏朝達官貴族人家中的男子納妾者不在少數，再出格一些的，便是養外室。沉珂在江南的時候曾經聽說有寵妾滅妻的案例，當時并沒有放在心上，畢竟此等出格的事情，哪個正經人家會許可。
“我當是什麼，不過這麼一樁小事，”沉珂扯起唇角笑了下，“殿下自然是有要緊的事才會出去，咱們屋裡隻管當作不知情，守口如瓶就好，殿下回來了若是想說自然會提起。”
現下聽雨軒唯獨她們三人在，大家都知道抗旨不尊是什麼樣的大罪，萬不會對别人再提起甯嘉澤私自出府的事情。
芸兒應了聲答應，目光卻依然緊緊鎖在自家小姐身上。沉珂端坐在繡榻之上，面色看似平靜，可她卻能清楚看出小姐眼底深處隐藏的憂慮。
掩上門之後，芸兒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不由得又歎了一聲。這叫做什麼事呀？若真是世子爺因為這樣去找花魁這樣荒唐的事情被殿下發現而受罰，隻祈禱可千萬别牽連到小姐身上才好。
向嬷嬷看着她唉聲歎氣的模樣，雖然此刻心裡也是憂慮重重，還是鎮作着安慰道：“莫要憂心了，讓世子妃歇息睡個好覺，說不定明早一覺醒來什麼事都沒有了。”
“嬷嬷，你說的是，可是我擔心我們家小姐……”
向嬷嬷微微搖頭，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世子對世子妃的情意我看在眼裡，定不會作出此等讓世子妃傷心的事情。”
月上中天，夜色如墨。
突然，幾聲清脆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那聲音在空曠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如同一顆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打破了夜的甯靜。
随着“籲”的一聲，為首的馬匹于一處宅子間停下。
院子門口昏黃的燈光打在甯嘉澤身上的夜行衣上，折射出幽幽的光。
外頭早就有暗衛候着，甯嘉澤邁着沉穩的步伐走進屋門，踏入廳堂的那一刻，氣氛驟然一緊。
廳堂外頭黑壓壓地守着許多奴仆，在看到自己家主子的身影後，他們不約而同地埋頭沉默着，使得整個廳堂彌漫着一種壓抑的氛圍。
甯嘉澤掩上門時目光緩緩掃過衆人，最後落在屋内端坐于主位的甯氏身上。
甯氏面容嚴肅，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威嚴。她身着深色華服，發間的珠翠在微弱的燈光下閃爍着冷光。她微微揚起下巴，緊抿着雙唇，不怒自威的氣勢讓甯嘉澤心頭微微一凜。
“嘉澤，你的動作倒真是快呀。”甯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如今你們父子兩個，倒真是統一了戰線，竟為了一個女人聯合起來将一大屋子人哄騙。”
謝玉榮注意到門口的動靜，被人攙着從屏風後頭出來。
此處宅子是侯府的，而眼前的謝玉榮赫然正是望京樓最有名的那一位姑娘，自家名下的宅子裡住了别的女人，也不怪甯氏多想。
甯嘉澤躬身上前一步，對着繼母行了個中規中矩的禮：“其中怕是有誤會，母親何故這麼晚了親自來這裡一趟？若是有事情遣下人通傳一聲便是。”
甯氏看着差不多是自己看着長大的甯嘉澤，從從前纖弱的少年一步步長成了如今一表人才，她在他的身上不知付諸了多少的心血，如今他面對自己時，表面雖恭敬，态度卻始終不卑不亢。
哪怕是現在的局面，他冒着牽連全府的風險來替他的父親善後，語氣也不肯放軟半分，當真是和她那無情無義的夫君生得一模一樣的性子。
謝玉榮覺察出當中的不對勁，起初是甯家主母帶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闖進來，後又是如此劍拔弩張的氣勢，本來她就是麻煩人家在此借助，沒想到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都是玉榮叨擾，明日我就遣人在城裡找好新的住所，到時就搬出去。”
不愧是花魁，聲音好似潺潺流水一般，說的話婉轉又動聽。
甯氏的臉色卻更難看了：“我們自家人說話，哪容得上你一個外人插嘴。”
甯嘉澤皺了皺眉：“母親，這是家裡的客人……”
“你們都在這個家當作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如今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宅子裡塞，一個庶出的女子嫁給你當作世子妃還不夠，如今……”
剩下的話她卻是說不出口了，今日她涉險前來，無非是借安陽侯再次前往青州、而甯嘉澤被禁足在侯府的時機，想要懲戒一番夫君養在府外的女子，甯氏顯然也沒有料到甯嘉澤來得這麼及時。
甯嘉澤聽到這話，臉上的溫和之色瞬間煙消雲散，他的眼底翻起波瀾：“母親慎言。”
就在這時，沈清舟推門而入：
“嘉澤，聽聞你今日過來，怎麼不提前知會一聲，我好給你備上幾壺好酒暢飲。”
“好端端的，屋子外怎麼圍了這麼多人，今晚這麼熱鬧，”沈清舟甚至于這屋中看到了甯氏，“嬸嬸，該是侄兒去拜見你才是，倒勞煩深深親自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