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哄人的語氣,何曾從世子爺口中聽過。
向嬷嬷本來端着給世子的熱茶,險些失手打翻。
世子妃今日早上怎麼叫都叫不醒,掀開簾帳才發現一張臉燙得灼人,倒是請外頭的大夫來看過了,隻是這病來得匆匆,到這個時辰也不見得退燒,底下的人拿不定主意,隻得把世子爺也叫了過來。
現下看來,倒是叫對了的。
五月的光景,侯府裡已經是滿院的綠意,外頭高大的槐樹亭亭如蓋,一樹的綠葉在微風的吹拂中,灑在屋内一片斑駁的光影。
沉珂燒得糊裡糊塗,面色潮紅伏在甯嘉澤的肩上。
甯嘉澤接過來打濕的帕子,把人好不容易放在榻上,她的額頭滾燙,幾縷被汗濕的發絲黏在她的額頭上,看着很不好受。
“這是燒了多久了?”甯嘉澤問道。
芸兒偷偷觑了一眼他陰沉的臉,回道:“昨夜熄燈得早,小姐也不讓人在屋裡頭伺候着,昨夜倒是毫無動靜,不知是什麼時候發的熱。”
甯嘉澤昨夜宿在書房,想起來昨夜确實風大,但是吹了一夜風的風就算了,何至于燒成這樣?
“派人去宮裡把太醫叫過來。”甯嘉澤蹙眉吩咐。
“是。”底下的人接了命令,匆匆忙忙地往外走,絲毫不敢耽擱。
芸兒本來想給小姐擦擦汗濕的身子,可是眼見着姑爺的臉色愈發難看,一屋子的人紛紛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直到有聲音打破這屋内可怕的安靜。
“渴——”一聲呢喃自身下傳來。
沉珂咬着下唇,隻覺喉嚨裡好似有一團火在燃燒,她渴得厲害,她微微動了動身子,忍不住伸出手來四處摸索。
芸兒聽清楚,趕忙端來一碗清水。
“殿下……”
“給我。”
甯嘉澤接過勺子,舀起少許,湊近沉珂的唇邊,一點一點打濕她的嘴角,直至她感受到水源,一口全部吞下去。
可是這還不夠,沉珂貪婪地還想要更多,囫囵吞咽之後,她依舊喚着渴,一雙手止不住的撲騰,生怕這水源就這麼消失。
甯嘉澤又舀起來一勺,正要靠近喂上去的時候,一根尖銳的指甲從甯嘉澤的面上劃過,甯嘉澤躲閃不及,隻覺一陣刺痛,然後底下的人眼睜睜看着世子的臉上染上血迹,在他本就蒼白的肌膚上額外的刺眼。
更要命的是,發作的人尤未發覺,沉珂因為沒有汲取到水源,鬧得更歡騰了。
甯嘉澤低頭看她,她一張巴掌大的臉上全是細密的汗珠。
也罷,和生病的人能講什麼道理……
甯嘉澤把那碗水端過來,耐着性子繼續喂她。
沉珂喝得急,溢出來的水順着下巴流淌,灑在胸前的衣服上。被水浸濕的衣衫緊緊貼在下面的肌膚上,白色的中衣下玲珑曲線依稀可見。
就在這時。
“殿下,太醫院的陳太醫過來了,可是現在進來?”暮晨站在屋外禀報。
陳太醫是太醫院的老人了,行醫多年醫術精湛,奉太後之命,平日裡經常來侯府給甯嘉澤把脈,在這侯府裡出入自如。
甯嘉澤眼眸一暗,揮了揮手,叫住了去領太醫進來的芸兒。
半刻鐘内,陳太醫終于得了裡頭的命令,提着藥箱進來了。聽雨軒他從前也來過,那時候世子妃還沒有嫁過來,如今屋裡有女眷在,生病的人還是世子妃,他倒是不敢耽擱,目不斜視朝着床榻走過去。
甯嘉澤起身給太醫讓了個位置。
陳太醫這才發現,裡頭的簾帳層層垂落,從他這邊望過去,隻看得到模糊的輪廓,裡面的一切被遮得嚴嚴實實。
隻有一截白玉似的手腕從縫隙當中露出來,上頭戴着一隻富貴逼人的金絲瑪瑙镯,更加襯得那隻手額外的纖細,一看就是個絕頂的美人兒的。
宮中規矩森嚴,陳太醫不敢再多看,他坐在床塌邊,把手指搭在了沉珂的手腕上。他微閉雙目,全神貫注感受着她的脈象。
半晌後,陳太醫緩緩睜開眼睛。
“怎麼樣了?”甯嘉澤開口問道。
“世子妃脈象浮緊,觀其病症,乃是染了風寒所緻。風寒之邪入體,郁而發熱,故有高熱。開幾副藥按時服下,再輔以調養,不日便能痊愈。”陳太醫捋着胡須,如實應答。
芸兒聽到這話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太醫繼續說道:“隻是藥石可解身體之疾,心中之郁若是不得排解,怕是事倍功半……”
甯嘉澤重複了一遍,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心中之郁?”
陳太醫點了點頭:“臣觀其脈象沉弦,是心事重重之迹,乃是心中積郁所緻。”
後面的話他沒接着說下去,有些話說得太透徹反倒是不好。
果不其然,甯嘉澤讓他下去了。
甯嘉澤掀開簾帳,垂眸看着裡頭那張臉,她靜靜地躺在那裡,不知何時已經睡過去了。這樣的沉珂是從未見過的模樣,隻是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麼,眉頭和往日裡一樣微微地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