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珂剛剛自未央宮出來,便去了旁邊的偏殿更衣。
紅牆黃瓦,宮闱莊重。
宮中規矩森嚴,一路上遇到的宮女皆是垂手而立、目不斜視,她們有條不紊地穿梭在宮殿的回廊當中,仿佛對她剛遭遇的經過渾然沒有察覺。
循着宮女的指引,沉珂從面前的三套衣裙當中挑選了最尋常的一套,色澤素淨的同時款式簡約,簡單的底色在這深宮之中看着并不出挑卻讓人安心。此刻沉珂知道不張揚是她最好的選擇。
宮牆之上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宮牆之下有長長的身影投在石闆路上。
宮裡繁華迷人眼,沉珂無心再看下去,她内心隻暗自祈禱着這場賞春宴早日結束,屆時她回家一定同嫡姐說個明白,這種宴會她絕不會再參加。
至于宮裡,今生她再也不會踏入了。
“小姐且慢!湖心亭似乎有人暈倒了……”
身着淡色宮裝的宮女開口打斷沉珂思緒,未等她反應過來,“小姐等我片刻,我過去瞧瞧。”
沉珂望過去。
湖心亭的石桌上,一個人安靜伏在上面。
他身上那身月白色錦袍,沉珂隻倉皇見過一眼卻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在這宮裡着常服的男子本就寥寥,眼前赫然就是半刻前剛見過的那位。
偌大的宮裡,重廊複殿,好似走不盡的迷宮,竟這麼巧嗎?
沉珂咬唇,她也不曾想到回未央宮的路上會再遇見這位大名鼎鼎的世子殿下。
當真是……冤家路窄麼……
随行宮女慌不擇路,認出世子殿下的尊榮後,也明顯亂了陣腳,本來平靜如水的面容好似皲裂開來。
她朝着同未央宮相反的方向一路小跑,走了兩步突然想到自己好似忘了什麼。
宮女氣喘籲籲跑到沉珂跟前:“小姐……我去找人來幫忙,你替我照看一下世子。”
沉珂無奈應下。
她學過幾分醫術,瞧他伏在桌上一動不動,身子也看不出一絲起伏,當下明白宮女惶恐的原因。
世子金尊玉貴,萬一在跟前出了事,見過他的一個都逃不了問責定奪。
沉珂顫着手去試探他的鼻息,沒想到正遇上他幽幽轉醒。
她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氣。
沉珂也沒有預料到他的糾纏。适才被當成服侍倒茶的宮女也便罷了,現下還被他堵在這裡。
甯嘉澤站起來的身形微晃,身上還帶着些許酒氣。矜貴氣質不減,反倒多了幾分灑脫不羁。
她本就不欲節外生枝,宮女搬的救兵也不知道是什麼人馬,這樣衆目睽睽的風頭沉珂可不想出第二次。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想法。
沉珂抿唇,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面上的功夫卻不能少,于是她故作一副驚喜的樣子說道:“世子醒了?”
未央宮内那一幕揮之不去,沉珂心下明白,這位身份尊貴(咬牙)的世子殿下不喜歡和人接觸,孤傲又高冷。
甯嘉澤盯着那雙波光潋滟的眼睛,目光停滞一瞬,随即輕點了下頭。
沉珂擡眸望向他,隻見他昂首而立,神色冷峻,眼裡好似什麼情緒一閃而過,随後又恢複了那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疏離。
她也不想再多費功夫,繼續開口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要是無事的話,臣女便先行告退,不打擾世子雅興了。”
甯嘉澤挪開視線,擺了擺手。
“你走吧。”
聽到這話的沉珂如蒙大赦,雙眸一亮,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腳步輕盈如風。
誰料禦花園的這處湖心亭位置偏僻少有人來,年久失修。
隻聽見“咯吱”一聲響,沉珂本穩當的身形因為腳下突然斷裂的台階瞬間失去平衡。
即将跌倒的瞬間,她的心裡湧現出強烈的一股不安來。
旁邊是平靜的湖水微波不興,眼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抓住依附,沉珂不敢想象接下來的一幕。
風聲輕呢,好似哀鳴,沉珂閉上眼,眼前黑漆漆一片,四肢好似被冰涼的水包圍裹挾,過往記憶如潮水湧動,水的壓迫感好似就在眼前。
她好似成了世間無依無靠的浮萍,沉入水中的感覺難以忘懷,沉珂眼裡浮現痛苦的神色。
沉珂直直地倒下去,直至一雙手把她拽住,手腕處一股大力傳來。
“啊——”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女子馨香撲了滿懷,陌生的氣味讓甯嘉澤迅速反應過來,兩人近在咫尺。他的雙眸微眯起來,冷冷睨着眼前的人。
沉珂能感受到他銳利的目光,心不由得一顫。
“是臣女失禮了,多謝世子搭救。”
甯嘉澤沒開口,隻靜默打量着她。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沉珂隻覺渾身不自在,好似一條冰涼的蛇信子在她的肌膚上舔舐着,他的眼神不帶一絲溫度,好似要把她看透才肯罷休。
甯嘉澤的眉頭微微蹙起來,薄唇緊抿,開口便是慣有的涼薄語氣。
“沉二小姐不要再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望小姐清楚,我于小姐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