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日常感身子不适,恐殿前失儀敗了沉府的顔面,沉瑜又是個年少不知事的,便你替我去吧。”
聽着沉瑾的解釋,她把要沉瑾前去的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她聲音不大,卻砸得沉珂心裡頭發慌。
沉珂面露難色,且不論她是第一次進宮萬一出了差錯,單單是庶女頂替嫡姐的身份參加宮宴已經是僭越且為人指點的了。
又不好一口回絕駁了嫡姐的面子,她隻得拖延。
“這……長姐你容我想想吧……”
安氏本還端坐一旁沒出聲,見沉珂猶豫不絕,終究是發了話:“無需多言,就照瑾兒的意思。賞春宴在十日之後,若你需要什麼隻管開口,我會為你置辦。此番你不隻是代表着你自己,更代表着沉府的臉面。”
已經敲定的事情,何必再來假兮兮詢問她的幫助?
沉珂隻覺渾身發涼,雞皮疙瘩掉一地。
瞅着她的面色變得難看起來,安氏頓了頓,握住沉珂垂落的手,“你向來最是乖巧聽話,你進宮的事隻管放心,我會打點好一切。”
見沉珂依舊沒吭聲,安氏繼續說道:“至于你姨娘那裡,我也會派人好好照顧着。”
安氏管家多年,最是善馭人心。府裡誰不知道沉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那位生母洛姨娘,洛姨娘這些年一直靠着府裡的銀子才勉強吊着半條命,既無顯赫的外祖家親戚,又無争寵的手段。她們娘倆自然是隻能看着嫡母的臉色過日子。
現在這般,安氏自認為已經是給足沉珂體面了。若不是自己嫡親的女兒不願去,她是絕不會把進宮這麼好的機會拱手讓給自己的庶女的。
安氏當下說的這話既是承諾,又是敲打。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沉珂不聽話,就别怪她不給她們娘倆好果子吃。
窗外雨聲漸小,積水滴答滴答從屋檐墜落,砸在地上濺起水花,也泛起聽者心裡的漣漪來。
“多謝母親,阿珂知道了。”
沉珂一張小臉慘白,用着力的粉紅指甲掐入皮肉,痛感席卷全身。
明明心裡已經翻江倒海,明面上的禮數卻不能少,她微微扶身行禮退下。
身後的兩人也随之露出滿意笑臉來。
“多謝母親成全我不願進宮的心思,陪我在二妹妹面前演這出戲。”
沉瑾伏在安氏膝上,乖巧可愛地撒嬌,剛才這一出顯然是對沉珂的反應很是滿意。
安氏長長的指甲戳了戳她的眉心:“你這性子都怪我給你寵壞了,宮裡是什麼地方?多少人想去都排不上隊伍,你可倒好,就這麼輕易讓你妹妹替代你。”
“若是她真被那世子殿下看中,到時候你可别來找不痛快。”
話雖這麼說,可沉珂能被安陽侯府的世子瞧上?
沉瑾回想起剛才沉珂的那一身裝扮,她身上穿着的還是兩年前做的衣裳,式樣早已就過時了不說,素淨的顔色是得讓人不想再瞧第二眼。在這貴女如雲的京都,她區區一個容貌性格都不出挑的庶女,何德何能有這種福氣。
沉瑾顯然沒把這番話聽進去,自顧自作出小女兒情态。
明明安氏沒用幾分力氣,沉瑾還是一副吃痛的樣子,惹得安氏連忙捧起她的臉細細查看。
“我就知道母親最疼我了,”沉瑾得了便宜賣乖。
安氏身邊服侍的大丫頭走上前,禀告道:“夫人,這是二小姐剛剛送過來的金銀花草,您看是熬了煮水煎下嗎?”
“金銀花?”
沉瑾重複了一遍,不由得掩唇笑出聲,“不過是些不值錢的藥草,她倒是也好意思送過來孝敬母親,到底是姨娘養的小家子氣。”
安氏擺了擺手,對丫鬟吩咐道:“你看着處置就行,這種小事不必問我。”
沉珂立在外面,剛才走得匆忙,她的手帕不知掉在了哪裡。本來是回來尋找的,沒曾想剛好聽到裡面人的這番對話。
雨點砸在她的手背上,沁得手心發涼。
“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芸兒看見沉珂自正院回來,就跟丢了魂似的,此時更是不知道在想着什麼,自顧自望着銅鏡發呆。
“十日之後,我要進宮一趟,參與宮裡的賞春宴。”沉珂扯下發間簪着的花朵,長發垂落在肩上。
“進宮!這是天大的好事呀!”
“姑娘怎麼看起來不開心的樣子?”
天真如芸兒,還在幻想着話本裡描述的皇宮有多麼輝煌氣派,金碧輝煌。
銅鏡裡沉珂秀氣的眉毛卻微微蹙起,目光深邃飄向遠方。
當真是一樁好事嗎?
她的那位嫡姐瞧着生龍活虎,不似身體抱恙的樣子。退一萬步來說,若真是好事,怎麼會落在她身上?
進宮,恐怕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