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重點,”克裡斯無視了韋倫那點微不足道的小情緒,“早說你和伊利亞相熟,我還用在這裡浪費這麼長時間試探你?不過我不相信你的口頭叙述,你有保存伊利亞的曆史來信嗎?”
韋倫沉默了一下,像是沒想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有,我出去以後找給您。”
“好,”見韋倫态度坦然,克裡斯對他最後那點疑慮也消解得差不多了,“那麼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你不信任霍朗·奎恩,但仍舊想要達成找到治愈屍瘟的手段這一目标。我認為即便霍朗不那麼清白無私,在他足夠有能力且行為目标和我們一緻的情況下,我們依然可以率先選擇協助他而不是另起爐竈。但你好像并不這樣認為,這是為什麼?”
韋倫垂了下眸:“我總覺得霍朗這次北上另有目的,不是為了真正解決諾西亞北境瘟疫肆虐的困局。”
“出于什麼理由?”
“一種直覺。您知道,法師的直覺總是比一般人要靈驗。但我一直在暗中觀察霍朗,始終沒發現他做出什麼不合常理的行為。”
克裡斯頓了頓,也能對此表示理解:“那再盯他兩天吧。誠實來講,我也不信任霍朗。”
“他不是您的老師嗎?”韋倫向克裡斯投來一個古怪的眼神。
克裡斯坦然:“是這樣沒錯。但他還是安瑞克的老師呢,我卻聽說安瑞克的死……羅德拉港灣的事件裡,有他一部分手筆。雖然我對向我提供這條消息的人同樣持懷疑态度,但迄今為止,告訴我霍朗很可能有問題的人不止他一個。霍朗·奎恩收我做學生本質上是為了向皇族示好,當然,其中或許也摻雜了其他什麼目的。我成為霍朗的學生是聽從皇帝陛下的安排,是我在向皇室展示我的順從、忠誠,也是我在審判廷内為自己尋求一個名義上的靠山。我和他的師生關系,本質上隻是互相利用。這應該不難明白吧。”
“伊利亞說得沒錯,長期在皇城裡生活的人,和我們這些小地方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對我們而言,老師就是老師,沒有那麼複雜的關系。”韋倫對肮髒的坎德利爾人表示鄙夷。
克裡斯不以為意,卻還是好意提醒:“如果現在站在您面前的人是我那位大哥,諾西亞的現任皇儲葉甫蓋尼·卡斯蒂利亞,韋倫大人,應該不出三天,您就能因為一個莫名其妙并不存在的罪名被推上斷頭台了。前兩天我二哥來信說,一位坎德利爾的老派貴族剛剛因為出言不遜得罪了葉甫蓋尼而人頭落地。”
“那位皇儲殿下這麼殘暴?”韋倫皺了下眉,像是對這個國家的未來有所擔憂,“克裡斯殿下,您和您的二哥就沒有想過……有些人天生不适合擔起皇冠所伴生的重擔嗎?”
克裡斯掀了下眼皮,似笑非笑:“韋倫大人,這個問題有點不合時宜了吧?我能容忍您對我做出的試探,可不包括皇室内部的私密。”
克裡斯陡然轉變的态度讓韋倫動作一頓,也霎時間明白了他的底線所在:“抱歉,克裡斯殿下。”
“您應該慶幸我不是個殘暴的人。”克裡斯輕飄飄地掃了一眼韋倫低下去的眸子,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場對話以韋倫的退讓告終。最後,克裡斯和韋倫心照不宣地達成了合作,韋倫承諾幫他盯住霍朗的動向,作為回報,克裡斯則答應協助希爾達神父準備講演,抓捕可能在這場講演過程中冒頭的邪|教徒。
從韋倫處離開後,克裡斯回到工廠區協理了一些後續,這一天的進程也差不多結束。他在回塔的路上碰到了奧蒂列特,于是和奧蒂列特同行了一段。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奧蒂列特今天的情緒似乎變得十分糟糕,雖然她有意掩飾,但克裡斯還是能看得出來。
然而這和克裡斯沒什麼關系。
剛剛确認那兩名高級法師的記憶的确被“鱗蛇”動了手腳,又有韋倫幫忙遮掩,短時間内不會有麻煩找上自己,克裡斯的心緒才難得安甯下來。
接下來的兩天都過得十分平靜。克裡斯在霍朗和奧蒂列特安排的任務中将時間打發過去,直到第三天傍晚回到審判塔,透過窗外的風雪湊上了他抵達弗蘭德沃以來,鎮上的第一場熱鬧。
“希爾達神父到弗蘭德沃了,”路過的小法師被克裡斯抓住解釋這場熱鬧的來由,“鎮上的民衆都想看看他會以什麼樣的姿态來到我們這座疫城,畢竟内特利多那一帶的疫情時局遠不如弗蘭德沃嚴峻。”
“我倒是沒想到本地民衆會這麼歡迎希爾達神父的到來。”克裡斯攏了攏衣領。室外的寒風裹挾着雪花,順着窗縫往裡吹,向他展示這個諾西亞北境的寒冬。
“您是坎德利爾人,不了解這邊的情況,希爾達神父在沿海享譽盛名,北海海岸一帶,不管是本教信衆還是異教徒,大都知道他的名字。”
克裡斯回頭,發現韋倫帶着幾名本地的法師從樓梯方向走了過來。
“您找我有事?”克裡斯想了想,還是對韋倫裝出一副疏離又客氣的态度。
韋倫會意:“希爾達神父準備明天晚上到工廠區開展講演,神父讓我來詢問您明天上午是否有空去見他一面?”
“我?”克裡斯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他想讓我以什麼身份見他?負責維護講演秩序的審判廷法師,還是諾西亞三王子?”
“應該是前者。”
“好吧,”克裡斯覺得自己也沒什麼拒絕的理由,“我會跟霍朗大人提前說明,将明天上午的時間給希爾達神父空出來。”
韋倫代希爾達神父向克裡斯表達完感謝,很快又離開了。克裡斯最後看了一眼下方的街道,眸色微暗,忽而轉向身旁的小法師:“去讓下面的民衆散了吧。疫情肆虐的時候,還是盡量避開這種人群集中的情況,少出門為好。屍瘟的傳播途徑至今還不明确,我想大家應該都不希望看到明天又有一大批人被拉到工廠區隔離。”
小法師點點頭,順着克裡斯的意思下了回廊。克裡斯這才微不可察地側過視線,對上街角那位隐匿黑袍人的眸子。
“鱗蛇”似乎驚訝于克裡斯的敏銳,卻也并不驚慌。克裡斯看到他面帶笑意地朝自己揮了揮手,仿佛無所顧忌一般往巷道邊緣的牆上一靠,便化作暗灰色的影子,融入了流動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