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隐約散去的血腥氣味中，課間操總算結束。

等待玩家的卻不是放松，秦扶安目送着幾人跌跌撞撞趕往教室的背影，餘光又瞥見那道融入人群中的瘦削身影，站在染血的塑膠跑道上思索了片刻後，腳步朝着另一個方向轉去。

高三（四）班的教室裡。

擡眼望去，依然是一片埋頭苦寫的畫面，每個學生的課桌上都多了一張白紙黑字的試卷，沒有人聊天，沒有人擡頭張望，他們就仿佛頸間被系了繩索又墜着重石的木偶傀儡一般，死寂麻木地填寫着試卷上的一道道空白。

偶爾有人遇到寫不出的難題，雙目就會在轉瞬間赤紅充血，憤怒不安和焦躁痛苦便如同最好的催化劑，讓他們在短短一分鐘之内變成毫無理智的怪物，可即使變成了怪物，也還是焦躁絕望地捏着筆在試卷上瘋狂塗寫。

南竹的同桌就是因為答不出試卷而産生異變的詭物之一，慶幸的是，這些詭物們并不會攻擊自己的同學，隻會徒勞的在已經被撕裂劃破的試卷上胡亂地塗畫，喉嚨裡偶爾發出絕望的低吼，它們已經說不出人言了。

南竹更覺得慶幸的是，在遊戲開始之前的副本商店裡，她沒有節省積分，而是按照副本推薦優先購買了5支“明目清心滴眼液”和5支“速寫速記簽字筆”。

之前在操場上的時候，死去的那位玩家沒有猜錯，南竹的确有能夠緩解他雙眼視力的藥物道具，但很可惜，他太着急也太驚懼了，以至于在南竹拿出滴眼液之前，就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回到教室後，南竹将手裡的滴眼液分了一支給視力被剝奪最為嚴重的新手玩家，那位名為趙佳悅的女生。

至于其他人，南竹不是聖母，其他玩家也不是趙佳悅這種第一次進入遊戲沒有任何積分的純新手，既然他們一開始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購買滴眼液，那此刻也就隻能怪當初的自己了。

趙佳悅仰頭将清涼溫和的液體滴入雙眼，閉上再睜開後，之前被剝奪的視力便再次清晰起來。

“……謝謝。”她感激地朝南竹道謝，在極為安靜的教室裡，小聲承諾道：“如果我能夠活下去的話，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對于這種承諾，南竹一向是聽聽就好，她用簽字筆迅速趕完所有作業後，環視了一圈教室，最後将目光落在教室裡唯一的空位上。

之前死去學生留出來的空位，在課間操的時候就已經無聲消失了，現在整個教室裡，隻有屬于秦扶安的位置還空着。

南竹仰頭看了眼黑闆上方正中的挂鐘，還有兩分鐘就要上課了。

她放下筆，起身走到還在奮筆疾書的白松課桌前，拿出一支簽字筆遞給對方。

白松接過的一瞬間就知道這支筆有什麼用，他既意外又驚喜，不過還沒等他說出那句謝謝，就聽南竹客氣地詢問：“占據你一點時間，你坐在後排，之前有注意到你前面坐着的那個學生嗎？就是那個綠眼睛的男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也是玩家。”

雖然她從未見過有哪個國人是那樣一雙綠色眼睛的。

但能給她丢紙條提醒，還能在危急關頭直接擡腳踹飛堵門的詭物，這個玩家的實力絕對不低。

聞言，白松茫然了片刻，回憶道：“我前面這位……真的是玩家嗎？可我看他上課的時候總在騷擾他同桌啊，不光傳紙條，還一直盯着人家看，我還以為他們是什麼特殊npc在走劇情呢，都沒敢出聲打擾他。”

南竹：“？？”

迎着南竹詫異的回望，白松肯定地點了點頭，順帶用餘光偷偷去瞥獨自坐在窗邊低頭寫試卷的謝雲淮。

一切正常，看起來和教室裡的其他學生npc們沒什麼兩樣。

但白松和南竹都沒有看到的是，在他那句“總在騷擾他同桌啊”脫口而出的時候，謝雲淮手裡的筆險險在試卷上劃出一道線。

“……那沒事了，等他回來，你再稍微多關注他一下。”南竹找回自己偏離的思緒，還是冷靜叮囑了一句。

白松了然地點頭，目送她重回座位後，低頭握着新的道具筆在試卷上瘋狂填寫答案。

不快不行，隻有一分多鐘就又要上課了。

而在上課前的30秒倒計時裡，原本想讓秦扶安早死的謝雲淮，餘光看看身邊空蕩的座位，又看看前面挂鐘上不斷接近時刻度的細長秒針，眉心不自覺地輕輕蹙起。

他沒回教室，去哪裡了？

如果在上課鈴響起，老師進門之前還沒有回到教室的話……

一想到秦扶安可能會因為遲到而死亡，又或是已經遇到危險死在了校園裡的某個角落，謝雲淮就覺得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浮上心頭。

那種人，不像是會跌落死亡線内的性格。

然而他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想法都還沒有徹底落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施施然踩着上課鈴的前奏走進了教室。

謝雲淮擡眸望過去。

依然将校服穿得闆闆正正，也依然一身桀骜氣場的秦扶安站在教室門裡面，正面對着門外，笑着挑了挑眉，頗有禮貌地詢問門外的詭：“張老師，減肥成功的感覺怎麼樣？這次需要我再助您一臂之力嗎？”

聽清他這段滿藏挑釁的話後，整個教室都陷入了古怪微妙的安靜。

就連沙沙的寫字聲都消弭的無影無蹤。

而秦扶安口中減肥成功的當事詭張老師，此時正站在門外，用真正能夠吃人的目光怨毒地瞪着秦扶安。

可惜世界上想殺秦扶安的人鬼妖都太多太多了，它一隻新手副本裡的小boss都算不上的詭物，實在是不能對秦扶安造成什麼特别大的威懾力。

見這位張老師始終不吭聲，連句狠話都不跟他放，秦扶安也隻能遺憾地輕笑，在滿教室的安靜氛圍裡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