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妤竹感到有些意外,勾起嘴角開玩笑道:“她是公主,我隻是郡主,身份就矮了她一截,當然得讓着她了。”
顧立深深地凝視着她,“這不像你。”
“那你覺得什麼才是我?”宋妤竹雙手環保在胸前,往後靠在車廂壁上,“霸道野蠻?誰也惹不起,你眼裡的我是不是這樣的?”
顧立沉默不語,像是無聲默認了。
“我可沒那麼傻,硬碰硬。”
“宋玉又蠢又壞,别看她年紀小,她手上的人命可一點都不少,隻要她一個眼神,底下的人就給她幹得妥妥的,讓她出了這口惡氣就相安無事了。”
顧立手指抓緊了膝上的袍子,像是在感慨:“王家權勢滔天,目中無人。”
“那可不止。”宋妤竹如同在閑聊一樣,毫不避諱将秘辛講給他聽,“國庫稅收四分之一進了王家的口袋,富得流油了。”
“為何這樣看我?”她笑道。
顧立嗓音低沉,“你不必講與我聽。”
“你我如今是綁在一條船上的人,你生我便生,你死我就死。你想鏟除異己,我想除去靖國毒瘤,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顧立裝傻充愣,“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宋妤竹擡起頭,視線落在顧立眼裡,像是要把人看穿,“你能夠猜到是宋衍之綁了我,那你應該也知道,他為何要在此時急于和我綁在一起吧。”
“你從燕雲十六州回來,看似這三年無心于官場之事,滿足一個太子少師之位。”
“但是你别忘了,你是皇長孫的先生。即使是陛下看中你的才華讓你去教導他,即使不是你提起的此事,即使你三辭三讓太子少師之位,即使你表現得并不是你所願……”
“抛開所有迹象來看,絲毫不影響這件事結果……”
“你,成為了皇長孫的先生!”
剖開現象看本質,宋妤竹自诩沒猜錯。
其實顧立回靖京後始終做的,或者說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接近皇長孫,成為他的先生。
宋妤竹猜不透顧立的本意,畢竟他若是想要成為下一任帝王的左膀右臂,也應選擇宋衍之才對,不應是年僅十一歲的皇長孫。
既然他選擇了皇長孫,那便要除去宋衍之對皇位的威脅。
首當其沖就是除去宋衍之背後的王家。
正好與宋妤竹想到一塊去了。
“那你呢?”顧立默認了她的猜測,眼裡波瀾不驚,“那你的目的是什麼?”
話一出口,他又坦誠交待了底細,“我之所以能猜到是宋衍之,是因為他查出了威脅他地位的消息……”
他略一停頓,宋妤竹下意識問:“是什麼?”
卻見顧立眼底泛起笑意,望向了她。
宋妤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詭計被識破了。
明明前一秒還在說自己清楚個中原因,是企圖從他嘴裡套出話。
然而不曾想,把自己繞進去了。
“好吧,我确實不知道——宋衍之急于和我綁在一起的原因。陸家莊查了許久,也查不出一點消息……”她看起來頗為氣餒。
“你當然查不出來。”顧立繼續道,平靜的語氣說出最讓人震驚的話,“那是我讓人放出的假消息,隻讓他查到了。”
宋妤竹追問道,“所以到底是什麼?”
“皇長孫的父親——太子殿下當年根本沒有死,如今手腳俱全,生活在燕雲十六州,不日便要回靖京面聖。”
“什麼?”宋妤竹不解道,随後仔細一想,又摸出點思路來,“你想将他們逼急了,好做出些不可挽救的事情出來,最後坐收漁翁之利。”
“可是你人在靖京,怎麼就能……”确定事情一定會辦成呢?
顧立沉默了半響,又看了宋妤竹一眼,“我這些年在燕雲十六州不是白待的。”
是了,即使明面上大将軍顧立已死,但他那些誓死效忠他的士兵不會消散,隻會等待有一日奇迹發生,毅然跟随他。
顧立手下有兵,有做領将的才能,何愁辦不成什麼事。
假若最後上位的是宋衍之,他也能回燕雲十六州舉兵造反,扶持皇長孫登上皇位,也不算太大的難事。
畢竟除燕雲十六州之外,其他地方的戰鬥力實在令人不忍直視,一個個酒囊飯袋、肥頭大耳的士兵連麻袋也扛不起,普通百姓壯漢白丁也比他們強。
經曆了前世的劫難後,宋妤竹無比清晰地看到了靖京的士兵是那麼的廢物無用,百年來的和平磨掉了他們的血性,滋養出一堆蛀蟲。
“不過也該同你道聲歉。”顧立低下頭,誠懇道:“我未料到他會對你下狠手,是我的疏忽。”
“這與你何幹?明明是宋衍之那混蛋自己幹的事。”
“那也是我……”
“對了,你的手我瞧瞧。”宋妤竹打斷他,拿出身上的化瘀止血藥膏。
卻見顧立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躲也沒有用。”宋妤竹直接坐在他身旁,不由分說強硬拉過他的手。
一看,她臉色都變了。
“傷口都這樣了還死犟什麼!”
她本以為傷口沒流血,應該不是大事。
結果看到他手掌心的表皮被掀開了,皮開肉綻的慘狀着實令人驚恐。
骨節分明的大手被溫熱軟膩的小手包裹着,宋妤竹小心翼翼把臉湊到他的手邊,鼻息輕輕地吹拂在他手背上。
她動作輕柔,仔細地除去傷口中的碎屑。
他臉上頗為不自在,一門心思隻想躲開,将手猛地縮了回去。
顧立輕描淡寫朝宋妤竹道,“小傷口而已,過幾日就好,你不用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