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一兩月前的一個滿月之夜,像往常一樣,他又一次用木棍練習槍法,正當他為自己這兩三年來的進步沾沾自喜時,忽然瞥見自己腳邊多了一道影子。
他駭了一跳,立即将頭轉向身後,隻見一名身披灰色鬥篷的人站在自己後面。
他不知道這人在自己身後站了多久,他的心怦怦而跳,但很快便冷靜下來,他在心内告訴自己,偷偷練武并不能證明他是細作。
從男孩的角度,他隻能看清那人的下半張臉,而那人突然開口道:“你的槍法很不錯。”
他暗暗心驚,對方已看出了他用木棍使的是槍法。
正當他疑惑那身披鬥篷之人的身份時,後者走上前來,他本自十分緊張,此刻更是管不了那麼多,握緊木棍就朝那人揮去。
那人似是随意一握,就握住了木棍的另一頭,男孩一驚,手肘回縮,要将木棍從那人手中抽離出來。然而無論他怎麼使勁,木棍都紋絲不動。
正當他驚惶交加時,那人握住木棍的手突然松開了,他站立不定,一跤坐在了地上。
他坐倒在地,擡起頭看着眼前那人,不知後者打算做什麼。
那身披鬥篷的人卻道:“你的槍法很不錯,有些地方卻需要改進。”
男孩訝異地看着那人。
随後那人指點了他幾招,他照那人所說的方式再練,發現從前有所阻滞的地方果然順暢了。
這之後,那人離去,什麼問題都沒有問他。
此刻,七星樓中,男孩的心神似乎飄到了很遠的地方,他想,既然自己的身份已經被玄同教發現,那麼這一切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于是他對眼前的男子坦白了:“我的家在北地,我不知道那是北地的什麼地方,但那裡有戈壁,有沙漠,有綠洲,還有娘。”
那男子道:“你娘呢。”
男孩道:“她不在了,她……死了。”
那男子輕聲道:“我很遺憾聽到這個。”
男孩不再說話,等待着迎接死亡的命運,等着與母親相見。
那男子卻突然道:“你的槍法很不錯。”
男孩猛地擡頭,吃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原來那晚指點自己武功的是他。
那男子略微擡高脖頸,看往斜向上方,道:“玄同教創立的初衷,便是重整如今黑暗的武林,讓所有人和事回到他們應該存在的位置,讓曾遭受過不公的逝者得到安息。而我們已經偏離這初衷太久了。”說到這裡,他低頭看向男孩:“你願意與我們一同完成這項事業麼?”
那男子氣質端嚴而高貴,男孩從一開始見到他時,就被那男子的氣度所折服,男孩怔愣片刻,他想起那片沙漠中的綠洲,想起躺在地上的母親,他道:“我願意。”他忽然下了決心,單膝跪地,道:“見過教主!”
那男子道:“好。”他将男孩扶起來,道:“隻是你記住,出了這七星樓,你要稱呼為教主的便不是我,而是康忱守康教主。”男孩轉頭看向康忱守,後者微微颔首。“此外,”那男子繼續道:“你在聊氏的身份依舊,你仍舊為聊氏送去消息,不過,是我們需要他們知道的消息。”
男孩道:“是。”
那男子點點頭,道:“孩子,你的名字是?”
男孩道:“呼延酬。”
那男子道:“好,呼延酬。”他突然回頭叫道:“青兒。”
隻見帷幕後出現一名女童,呼延酬這時才意識到,整個屋子不止他、眼前那男子和康忱守。
方才聽那男子所言,似乎隻有很少的人才知道他的存在,而那女孩顯然就是其中之一,她是誰?難道是那男子的女兒?
那女孩子微微躬身,對那男子道:“師父,弟子在。”
原來是徒弟,呼延酬想。
那男子對那女孩道:“青兒,去把愈骨散拿來,交給這位小兄弟。”
那女孩恭敬道:“是。”
片刻過後,那女孩雙手捧着一個青玉色的小瓶從内室轉了出來,她來到呼延酬面前,将小瓶交給後者,二人對視了一眼,随後又都将目光移開。
那女孩對呼延酬道:“愈骨散每日早晚各用一次,塗抹于患處即可,須連用一月,至于之後是否繼續用藥,則視情況而定。”
那男子道:“這是我的徒弟,大名叫作姬花青,你們倆年紀相仿,平日可以多多來往,交流習武心得。至于這愈骨散麼,我見你右肩處似有舊傷,這藥專門用于醫治陳年創口,你拿去用吧。”
呼延酬心内一凜,他右肩處确實有傷,是兩年前在衡澤受訓時留下的,當時雖用過藥,但這兩年來傷口一直反反複複開裂,有時更是疼痛不已,不想那男子竟看了出來。
呼延酬對那男子躬身道:“謝教主。”
呼延酬走後,姬花青對那男子道:“師父,就不怕他假意答允我們,實際上還是為聊氏那邊做事麼?萬一他将聊氏那邊虛假的消息遞給我們,反将我們這邊真實的消息給聊氏怎麼辦?”她仰頭望向那男子,“況且,将師父的存在透露給他,風險也大了些。”
那男子揉了揉姬花青的頭,道:“放心,就算那樣,師父也有對策。”
之後,呼延酬知道了那男子的名字叫作穆禾。穆禾從不在教中露面,玄同教中,除他呼延酬,康忱守,以及穆禾的徒弟姬花青外,沒人知道穆禾的存在。盡管如此,穆禾也在幕後控制着玄同教的走向,穆禾的命令通過康忱守這個表面教主傳達給教中衆人,而姬花青也被對外宣稱是康忱守的徒弟。七星樓依然是教中禁地,其他人等閑不能進入其中。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之間,距呼延酬歸順玄同教已經過去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