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與覃七霄和尹敕的拼鬥中,巴琅一度被覃尹二人逼入絕境。他手執匕首與覃七霄過招,當覃七霄的下一刀攻來時,巴琅認出這一招是專攻人上盤,且若貿然拆解,使這一招之人便會根據對方的拆解方式衍化出極厲害的後着,極難躲掉,于是巴琅向前彎腰勾頭,準備直接避開,不給覃七霄以後着反擊的機會。不想這是覃七霄的障眼法,巴琅被騙了一招,當覃七霄的刀尖轉而由下向上挑來時,巴琅心中大愕,已經來不及調整姿勢,隻好向後趨避,但對面哪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尹敕看準這一時機,從遠處将鍊|子槍甩來,那鍊|子槍在空中彎出幾道巨大的弧線,将巴琅的後路盡數堵死。
此時的巴琅,前有利刃後有鍊|子槍,而留給他的猶疑時間已經很短,不過須臾,他就将既挨刀又挨槍。此種情境,唯有“氣”方能破,生死攸關之計,巴琅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活命要緊,于是使出誅仇指,強大的内力從他指尖爆出,巴琅一指将尹敕的鍊|子槍彈開,破了覃尹二人的合圍圈,他雙足力蹬,趕緊斜身趨出數丈。
如此一來,本打算留着對付姬花青的誅仇指,也就這麼浪費掉了。
尹敕先前聽姬花青說誅仇指的指力會順着兵刃對使兵刃的人造成損傷,所以眼見巴琅誅仇指戳上自己的鍊|子槍,尹敕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但這之後他并沒什麼事,方才徹底相信這誅仇指真的隻是針對某種特定内功的武功。
汗水混着污泥從巴琅額上滾滾而下,淌進眼睛裡,又接着往下淌進傷口裡,巴琅有些睜不開眼,同時感到那些傷口又癢又痛。
形勢一下變得對他們極為不利,巴琅垂着頭,忽然,他左邊袖子一抖,一個長短、粗細都與拇指相當的小瓶落入他的手中,巴琅握緊瓶子,左手拇指毫不遲疑撥開瓶塞,接着一仰頭将裡面不知什麼東西盡數倒進了嘴裡。待裡面的東西倒盡後,巴琅一把丢開瓶子,那瓶子在地上骨碌碌滾去,再看巴琅,他的皮膚似乎正逐漸變紅,而他身上的傷口周圍也升騰起紅色的血霧,就如同體内的血液沸騰了一般。
覃七霄和尹敕見到尹敕身體的變化,都是一驚,相互對視一眼後,依舊擺好了應戰的架勢。當巴琅渾身的皮膚都變成朱紅色後,他突然擡起頭來,隻見他的眼白都全部變成了紅色。
巴琅剛剛服下的秘藥是他親自調配,此藥能立即提升服下藥物之人的力量和速度,并且讓服藥者感受不到疲勞和傷痛。他将此藥近身揣着,就是為了面對像現在這樣的時刻。
而寇傳維見夏篁和巴琅一個被姬花青制住,一個被逼到使出殺手锏的境地,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渾水摸魚下去了,他又粗又大的手突然扯過一名瑚莊弟子,那瑚莊弟子被寇傳維拑住了一會,皮膚竟逐漸凹陷下去,身上的肌肉也在不斷萎縮。這名瑚莊弟子初時尚且劇烈掙紮,越到後來掙紮的幅度越小,到最後,隻見他雙眼翻白,抓住寇傳維手臂的雙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隻見那名瑚莊弟子渾身的皮肉都隻剩下了薄薄的一層,緊緊貼着骨頭,他雙頰深陷,眼球突出,手指關節分明,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俨然已是一副骨架。
邊潇看到這一幕,不管不顧地朝衆師弟和寇傳維所在的方向奔去。
在邊潇奔向寇傳維的過程中,寇傳維又抓向下一個瑚莊弟子,待将一個徒弟吸成人幹後便立即扔在一旁,再抓下一個。那些瑚莊弟子一開始尚未反應過來,之後見到同門的慘狀才擡腳要跑,但都無一例外地給寇傳維抓了回來。
等寇傳維抓到最後一個弟子時,邊潇才跑到他們所在的位置,邊潇伸直手臂,大叫道:“佟師弟!”
那名姓佟的弟子臉上是極度的驚恐,也拼命向前伸出手道:“大師兄——”
大師兄。
一時間,無數畫面一下湧進邊潇腦海中。
“大師兄,大師兄!”
“大師兄,走,挖竹筍去,今年的竹筍可多了,比往年都多。”
“大師兄,下午師父就要檢查了,我劍法還沒練好,怎麼辦啊……”
大師兄,大師兄大師兄大師兄……
明窗下,一群少年站在那,回頭看着他,對他伸出手道:“大師兄,就等你了,快來!”
邊潇向前跑去,可無論他怎麼跑,都始終跑不到終點,不僅如此,眼前的畫面反而在疾速向後退去。
邊潇拼盡全力去夠自己師弟的手,然而隻有他們的指尖短暫地觸碰了一下,下一刻,佟姓弟子一下便被寇傳維扯到了後方。
而在這個過程中,邊潇被腳下什麼東西絆住,重重俯跌在地。邊潇摔倒後,馬上擡起頭來,隻見那名佟姓弟子正從寇傳維手中慢慢滑下,最終倒在了地上。
二人的臉離得極近,就那樣相互對着。
佟姓弟子内陷的眼窩裡,一滴淚水順着他幹枯的臉頰流下,他看着邊潇,嘴唇張合。
他是在說:“大師兄,我們對不住你。”
說完這句話,他的頭就往旁邊一偏,他的眼睛還圓睜着,但眼裡已經失去了神采。
方才邊潇看得清楚,在寇傳維抓住佟師弟時,有蟲子從他指尖探出。
瑚莊從來沒有馭蟲之術,那蟲子隻可能是巴琅給他的,而那将人吸幹的詭異奇術也正是依賴這蟲子得以實現。
方才二人指尖相碰時,汗水滑膩膩的澀意和兩人手指死命勾在一起卻最終被扯開的熱痛觸感還未遠去,邊潇朝寇傳維大吼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淚水在他臉上縱橫,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對自己一直以來尊敬有加的師父在這種情景下如此說話。
寇傳維擡腳跨過佟姓弟子的屍體,彎下腰,瞪眼對邊潇道:“因為一個人要成功,總是要犧牲很多人的。”
邊潇眯起眼,更多的淚水從他眼眶中湧出,他道:“為什麼不犧牲你自己?”
邊潇重新将腰直起,居高臨下地看着邊潇,道:“要成為統領者的人是不能犧牲的。”
寇傳維歎了口氣,道:“邊潇,其實你不鬧這麼一出,等我成了武林盟主後,你在整個水南武林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你是我的首徒,我本來是很看重你的。”
邊潇咬牙恨道:“你成了盟主又怎樣?你以為經過了這件事,我還會心甘情願地把你當做師父?”
寇傳維揚起頭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邊潇沒再說話,隻是趴在地上,擡起頭,雙眼直直瞪着寇傳維。
寇傳維見邊潇瞪着自己,心裡突然湧起一股厭煩嫌惡,他上前幾步,正要舉劍将邊潇砍死,倏忽間一道碧黃身影閃過,隻見白光一閃,原來是碧桃挺劍刺向寇傳維。
寇傳維食中二指夾住碧桃的劍刃,道了聲:“滾。”随即一拳砸上碧桃的頭側,碧桃身量本就纖細,被寇傳維碩大的拳頭砸中,整個身子輕飄飄地飛了出去,砰的一聲落在地上,當即沒了動靜。
邊潇目眦欲裂,将頭轉向碧桃,口裡大叫:“碧桃!碧桃……”
邊潇正要撐地站起,寇傳維一腳踢在他胸口上又将他踢翻在地,這一腳勢道極大,邊潇隻覺五髒六腑都痛得攪在了一起,胸中氣血一陣翻湧。
寇傳維道:“你小子倒也有些本事,竟然讓我的劍侍都背叛了我,不過女生外向,這女子有了情郎麼,什麼父母師長,就都抛諸腦後了。”
鮮血不斷從邊潇嘴裡流出,不一會便在地上積成了一灘,他盡力用手肘撐着地面,饒是如此,他的雙臂也在不斷顫動,邊潇垂着頭道:“碧桃做這一切,不是為了我,是為了瑚莊,她所做的事……跟她是女子有什麼關系?”
寇傳維正待要說什麼,卻突然聽到覃七霄的聲音傳來:“小心……咦?他怎麼往反方向走了?難道是要逃麼?”
寇傳維擡頭望去,見巴琅正往山洞的方向跑,于是對邊潇道:“一會來料理你。”說完也縱身朝巴琅所在的方向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