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牢裡出來後,雨馀涼見門口的兩個守衛還躺在那裡,姬花青将鑰匙重新挂回其中一個守衛腰間。
雨馀涼道:“花青前輩,這兩個人怎麼處理?”
姬花青道:“不用管,等他們自己醒就好。”
雨馀涼道:“可他們醒後不會覺得哪裡不對嗎?”
姬花青道:“我這迷香,會讓人覺得自己隻是太困忍不住睡了一覺。”
此刻更深露重,二人複又躍上牆頭,雨馀涼道:“花青前輩,我們接下來是要去找解藥麼?”
姬花青道:“是。”
離開之前,雨馀涼回頭看向地牢的方向,除他們方才見到的玄同教的覃七霄和尹敕外,寇傳維還将另外兩個人也關進了地牢中。
這兩人便是湘君和湘夫人。
先前雨馀涼在晚宴上聽寇傳維稱那一男一女為“湘君閣下”、“湘夫人閣下”,當即便心中微動,之後又從他們和寇傳維言語中知道前者來自聊氏,雨馀涼便确定了,這對男女正是魚晚衣的同僚,與魚晚衣和邢勘一樣,是聊氏九歌的成員。
方才進到地牢中,雨馀涼也想順便看看湘君和湘夫人被關在什麼位置,但瑚莊的人可能是有意将聊氏和玄同教的人遠遠隔開,樓梯口便是關押覃尹二人的牢房,湘君和湘夫人卻不知道關在哪裡,至少雨馀涼站在關押覃尹二人的牢房前向周圍看了良久,都沒見到他們的身影。
雨馀涼跟着姬花青在莊中奔走,隻覺這瑚莊極大,姬花青一時也不知道到哪裡去尋找解藥。二人正尋覓間,忽看見一座五間闊的房屋中還亮着燈。姬花青對雨馀涼比了個手勢,輕輕巧巧落在屋外,雨馀涼亦跟着悄然落下。
姬花青和雨馀涼逐漸挨近窗下,隻聽寇傳維的聲音從裡面傳出:“水南的武林盟主本就不該姓李!”
如今的水南的武林盟主名叫李愈,五百多年前衛氏内讧時,身為衛氏屬下的李氏趁機将水南武林據為己有,自己當了水南的武林盟主,而衛氏内鬥,已經損傷了太多元氣,都無力去顧及自立門戶的李氏,這才有了如今江湖三分的局面。
一人說道:“莊主說得沒錯,他李家這武林盟主本就是偷來的,祖先用那樣不光彩的手段得到這個位置,子孫後代還以為自己就是正統,像模像樣地要守住這個名号,看他們那一張張大義凜然的臉,真是可笑。”說話的這男聲十分溫雅,又帶着幾絲隐隐約約的妖調,聽上去十分熟悉,雨馀涼很快反應過來,方才說話的人,正是夏篁。
雨馀涼聽見夏篁的聲音,震驚之餘又想:“看樣子,他們對我們水南的武林盟主十分不滿,所以才會招待水西玄同教、聊氏的客人,可又為什麼将這兩方人下毒後關起來?”
水西衛氏與聊氏近幾年來的明争暗鬥愈發激烈。一直以來,聊氏都想将水南武林從李氏手中奪回,并以此壯舉積累足夠聲望,繼而将衛氏從水西武林盟主的位置趕下,自己成為水西武林的話事人。而作為對聊氏這種意圖的反制,衛氏則千方百計阻止聊氏在水南的活動,順便嘗試自己将水南武林重新收回衛氏手中。
所以早在一年前,水西的武林盟主衛堯覺便派人來到瑚莊,提出要與寇傳維暗中結為盟友。當時有寇氏的長輩阻止過寇傳維,倒不是因為不能背叛水南的武林盟主,而是瑚莊是玄同教暗中設在水南的據點,若一朝有事,則可與玄同教裡應外合。一百多年前,寇傳維的先祖寇僅諄深受玄同教主裴秉延信賴,他本人對玄同教也是忠心耿耿。為了掩人耳目,當年瑚莊明面上的莊主由寇僅諄的表親擔任,而寇僅諄則在暗中統領着瑚莊。
瑚莊是玄同教安插在水南的暗樁,這個秘密由瑚莊寇氏子孫代代相傳,若寇傳維背叛玄同教,也是違背了祖宗的意願。
那位寇氏的族叔告訴寇傳維,他們隻需要做好玄同教交給他們的事即可,至于江湖上其他事,不要去攪和。哪怕其他人鬥得頭破血流,都跟瑚莊無關。若寇傳維覺得有必要與水西衛氏結盟,也應該先問問玄同教的意思。
然而寇傳維卻無視了這位族叔的意見,他認為,玄同教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玄同教,誰是永遠的主,而誰又是永遠的臣?寇傳維有雄心,有壯志,他們寇氏憑什麼世世代代都要被玄同教役使?而擺脫玄同教就完了嗎?寇傳維有更大的野心,玄同教反叛得,那麼武林盟主也反叛得,這水南的武林盟主,又為什麼不能是他們寇氏?
于是寇傳維答應了與衛堯覺合作。半年多前,衛堯覺得到情報,聊氏打算派人去到水南的九寒山牢,目的是為了從牢裡救出九歌的一名成員。衛堯覺知道九歌是直接聽命于聊氏家主的精銳,于是讓與九寒山牢同在水南的瑚莊想個辦法,不僅讓劫獄的人和越獄的人都出不來,又不讓聊氏看出是他們衛氏所為。
于是寇傳維派出了夏篁。
寇傳維剛好于不久前得到了水南武林盟主李愈派自己手下的唐奕才和鄭寶卿去往谷州府的消息,于是他告訴衛氏,自己這一步棋,不僅可以讓九歌的河伯山鬼交待在九寒山牢,還能順便在谷州府把唐奕才和鄭寶卿一鍋端了,斷了水南武林盟主李愈的左右手,瑚莊再火速去臨薊控制住李愈,接着就是敞開大門迎候衛盟主。
寇傳維表面上說要奉衛堯覺為新主,可他心裡卻想的是怎麼樣讓自己成為水南的武林盟主。所以他吩咐夏篁,聊氏九歌的人大可不必去管,他們要做的,隻是将唐奕才和鄭寶卿截殺在水南就行了。聊氏九歌的人留着,還可以讓他們繼續和衛氏制衡,隻要聊氏和衛氏相互把對方絆住,情況于自己成為水南武林盟主就更有利。
夏篁來到谷州府,在踩點的過程中,發現了雨休這個武學理論怪才的存在,為了自己的行動更方便,也為了讓自己的武功得到提升,夏篁主動去結識了雨休,同時也改變了雨馀涼的人生軌迹。
可由于姬花青的介入,瑚莊的計劃出現了一些意外,唐奕才和鄭寶卿沒死,夏篁帶着任務失敗的消息回到了瑚莊。
如此關鍵的一步搞砸了,寇傳維大為光火,本想懲處夏篁,但瑚莊從蠻疆請來的客卿巴琅勸阻了寇傳維,巴琅對寇傳維道:“寇莊主息怒,夏兄的手段,和平日對您對瑚莊的忠心您素來是知道的,此次失手,實在是因為對方太過厲害,須怪不得夏兄。何況這次雖沒能成功擊殺唐奕才和鄭寶卿,懸絲蠱和蘇生蠱于實戰中的效用倒是得到了實踐,在下還需要夏兄将這些中蠱之人的表現一一告訴在下,從而進行新的試驗,夏兄和在下若能研制出更厲害的蠱術,也能更好地幫莊主達成心願。”夏篁和巴琅平時就在一處共同研究蠱毒蠱術,夏篁去谷州時所攜帶的兩種蠱是由巴琅培育出,也正是因為有巴琅的悉心傳授,所以夏篁雖不是蠻人,卻能熟練使用蠱術,馭使蠱蟲。巴琅替夏篁求情免去責罰後,夏篁對巴琅更是感激。
而現下聊氏和玄同教都派人來到瑚莊,前者是為了把瑚莊從衛氏那邊争取過來,後者則是來興師問罪。不過寇傳維在晚宴前與覃七霄和尹敕的交談中發現,玄同教似也不想和瑚莊鬧翻,言語中更多是挽回之意。寇傳維心想,玄同教果然不複當年,從前玄同教鼎盛的時候,對背叛行為絕不姑息,絲毫沒有原諒的餘地,可如今竟像是來勸瑚莊回心轉意一般。曾令整個武林聞風喪膽的魔教,竟也會有如此低聲下氣的一天。
眼下擺在寇傳維面前的選擇有水西衛氏,聊氏,以及玄同教,而他也可以誰都不選。這種被多方勢力争取的感覺讓寇傳維感到極其美妙,他也确實拿不定主意該選哪方。雖然很為難,但寇傳維的最終目标十分清晰,那便是自己成為水南的武林盟主。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注定了他無論和聊氏還是衛氏結盟,都是暫時的。
平時夏篁和巴琅都在距瑚莊數裡外山林的龍虎寨中研究蠱術,今日寇傳維把他們二人都叫回瑚莊,便是為了和他們商讨這個問題。
這時又有一人說道:“寇莊主要自己坐上那個位置,依在下之見,聊氏和衛氏選哪個都是可行的,這二者并無差别。水西衛氏向來是傀儡武林盟主,真正統領水西武林的是掌盟。聊氏曾為掌盟,不可小觑,但現在的那位聊氏家主隻是個草包。且我聽說如今的水西武林盟主自從繼承父親的位置以來就一直有一個宏偉的目标——終結掌盟這一稱号,使武林盟主成為水西武林真正的主人。而他也的确為達成這一目标做了很多,所以現下兩者孰強孰弱,确實難說。”
這聲音既不是夏篁也不是寇傳維,隻聽寇傳維道:“巴先生來自蠻疆,對水西的形勢卻也了解得如此清楚,真叫寇某刮目相看。”
被稱為“巴先生”的大約就是方才說話的那人,果然同樣的聲音再次響起:“莊主謬贊了。”
雨馀涼心道:“巴?難道這個‘巴先生’,就是巴琅麼?”
念及此,雨馀涼轉頭看向姬花青。卻見姬花青隻是面無表情地聽着屋裡的對話,并無什麼特殊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