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腳步,來的不止一鬼,那些鬼似乎在隔壁和對面房間走來走去,雨馀涼大着膽子,将櫃門微微打開一條縫,透過這條極細的縫往外望去,隻見房間外面走廊上幾隻鬼來來往往,忽然有一隻鬼轉向了雨馀涼和姬花青所在的房間,雨馀涼趕緊将櫃門關好,坐正了身子,做好了随時拔刀的準備。
随後那鬼的腳步聲便回蕩在兩人所在的這間屋子中,雨馀涼聽見它先去到房間左側,随後去到房間右側,最後來到櫃子跟前,并在櫃子前面久久徘徊不去。
雨馀涼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經做好了櫃門被一下打開的準備,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樣驚悚的時刻最終并未到來,與之相反,那鬼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最終出了他們所在的房間。
又過了一陣,雨馀涼聽到那些腳步聲從樓梯走下并遠去,四周再一次恢複了寂靜。
便在此刻,雨馀涼看見自己對面微弱的白光一閃,知道是姬花青将刀無聲地收回了鞘中,心道姬花青也跟自己一樣,直到剛剛才松了口氣。
雨馀涼心想,這些東西似乎還有點智慧,它們遠遠地看見我進了這家門面,便知道進來找尋,還走上樓來,雖然有點智慧,但又不是很多,不知道将櫃子箱籠之類的地方打開來看看。
在去到阿翠那之前,雨馀涼和姬花青本就從大清早開始趕路,從阿翠家離開後,為了要盡快翻過山頭,兩人更是一直走到了深夜,加上方才又受了巨大的驚吓,此刻略微平複下來,都感到困意上湧。
雨馀涼上下眼皮打着架,困得不行,一開始隻想稍微閉會眼,沒想到就此便沉沉睡去。
睡夢中,雨馀涼仿佛看見眼前刀光劍影,鮮血橫飛,正當他十分害怕,不知要怎麼辦才好時,一雙有力的手将他抱起,他的心一下安定了下來。
等他再次醒來時,一時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處何處,過了一會才想起自己睡着前所發生的一切,櫃子裡什麼都看不到,他突然想到姬花青,不知道姬花青還在不在旁邊,于是趕忙向前摸索。
等雨馀涼觸到一片柔軟的布料,他才略微放下了心。
姬花青似乎是感受到了雨馀涼的動靜,用極輕的聲音道:“馀涼,你可知從我們進到這裡開始,到現在過了多少時候了?”
雨馀涼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未等他回答,姬花青道:“我感到這個夜晚格外漫長,畢竟在我們進這個鎮子前,就已經走了很久的夜路了……你還記得阿翠跟我們說永夜鎮之所以叫永夜鎮的原因嗎?”
雨馀涼道:“因為怨氣沖天,所以從此被黑夜籠罩,再不會迎來白天。”
姬花青本來是想聽他說“因為永遠都是黑夜,所以叫做永夜鎮”,從而點出這鎮子不是其他什麼鎮子,正是阿翠口中的永夜鎮。但沒想到雨馀涼将阿翠的話記得很清楚,還加上了“怨氣沖天”幾個字,姬花青聽到這幾個字,恐懼又如毒蛇般繞上了她的背脊,她感到整個人都不好了。
雨馀涼道:“看來這個鎮子,就是阿翠姑姑所說的永夜鎮了。”
姬花青點點頭,雖然在這樣的黑暗中,她點頭雨馀涼也看不到,姬花青道:“馀涼,你有什麼從這裡出去的辦法嗎?”
雨馀涼先是沉默了一陣,随後道:“……啊?”
花青前輩她,是在問我嗎?
雨馀涼一直認為,姬花青武功不知比他強了多少,江湖經驗不知比他豐富了多少,再加上姬花青傳授他武功,對他好,他心裡将姬花青當做師父尊敬,所以這一路上,雨馀涼都覺得聽姬花青的話是理所當然的,絕大多數事情也都是由姬花青決定,雖然姬花青也會征求他的意見,但他向來都是對姬花青道:“一切遵從花青前輩安排。”
姬花青六神無主地問他怎麼辦,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但但但他雨馀涼也隻是個剛離開谷州刀派幾個月的愣頭青啊,姬花青都不知道怎麼解決,他能知道?姬花青問他怎麼辦,還不如去問叉燒。
姬花青道:“在鎮子中走會碰上鬼打牆,外面還有那麼多……那麼多那東西,殺也殺不死,就如阿翠所說,一旦進來,就永遠也出不去,難道我們……真的要被困死在這裡了嗎?”
她嬌柔嗓音微微發顫,雨馀涼見姬花青露出軟弱的一面,心中頓湧憐惜之意,道:“花青前輩,你就待在這裡,我出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出去的辦法。”
姬花青先沒反應過來,随後才道:“什麼?你要出去?”
雨馀涼道:“嗯,一直躲在這裡不是辦法。”說着便要推開櫃門。
突然,雨馀涼感到手腕一緊,似是被一層溫涼的觸感包圍了。過了一會他才意識到,是姬花青抓住了自己的手。
雨馀涼一怔,隻感到她肌膚柔軟。他和姬花青雖一路同行數月,但雙方都刻意與對方保持着一定距離,姬花青教授雨馀涼武功,調整他出招的姿勢時也是用刀鞘或樹枝,并不直接與雨馀涼接觸。
不說姬花青,這根本就是雨馀涼第一次與女子有直接的肌膚觸碰,之前在谷州刀派時,他就沒怎麼和女弟子交流,連話都說不上一兩句,更别說肢體相觸了。唯一的肢體接觸也是門派大較時,抽簽抽到的對手是女弟子,然而這些肢體接觸都是隔着衣料,偶爾能皮膚與皮膚直接接觸,都是他出掌,對方也出掌,兩掌相對的情況。然而每次大較他都緊張得要死,且雙方過招很快,根本就沒有其他心思。從谷州刀派出來後,和魚晚衣倒是頗有幾次肢體接觸,不過都是隔着雙方衣衫。如此和女子肌膚長時間的相觸,倒是他人生中頭一遭。
雨馀涼隻感到自己的左手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股麻癢的感覺從雙方皮膚相觸的所在傳來,隻聽姬花青道:“别走……别走……嗚嗚……”
雨馀涼一怔,她這是……哭了嗎?
姬花青竟然哭了。
自從雨馀涼跟姬花青一道上路以來,雖然兩人之間的關系并不緊繃拘束,但雨馀涼還是對姬花青有一種油然而生的敬畏,大約是将姬花青當做自己的授業恩師的緣故,跟姬花青在一起,雨馀涼不能完全地放松,總是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此時姬花青這麼一哭,倒讓雨馀涼有些不知所措。
雨馀涼柔聲道:“花青前輩,可是如果我不去的話,我們永遠也無法離開這裡,冒險一拼,說不定還有出去的機會。”
姬花青明白他說的道理,隻是心裡的那道坎難以過得去。過了良久,她終于慢慢松開雨馀涼的手,道:“那你一定要回來。”
雨馀涼道:“嗯,一定的。”
雨馀涼慢慢推開櫃門,先開始仍是隻打開了一條縫,确定外面沒什麼東西後,便蹑手蹑腳地出了櫃子。
在雨馀涼即将轉身離開前,姬花青道:“你……你要小心,千萬要小心……”
雨馀涼道:“花青前輩,你放心吧,我會回來。”
櫃門又關上了,雨馀涼的身影消失在狹窄的縫隙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