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派去的細作并未得知陳國的細究竟是誰，不過一切矛頭都已指向桑榆。

我一直以為她選擇的是後者，因為從大皇子與二皇子背後勢力之争來看，是有人在暗中推動他們兩方之中，我甚至一度還有些慶幸她做的是這個選擇。

而事實上她的選擇的确是後者，隻可惜後來的那場狩獵，還是因為我的疑心害了她。

在去北苑之前，朝堂中就隐隐能感覺得到暗流湧動了，二皇子背後的勢力在蠢蠢欲動，大皇子背後的勢力也不會束手就擒。

但朕當時正年富力強，他們就想着光明正大的發起動亂，簡直不把朕放在眼裡，我生氣于此，就并沒有阻攔，可是狩獵的那一天，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兩方的人，居然還出現了另一路賊匪，我見那些人來路不明，且下手又無比兇狠，以為那些人是陳國派來想要漁翁得利的人，因此對桑榆大失所望。

而後來的事情佐證了我的猜測，因為我在那些人群中我發現了她的身影，憤怒壓過了我的理智，我痛恨她選擇了前者，在大腦還來不及思考的情況下，我将箭射向了她”，說着，他神色變得有些哀傷，扶額道：“這事之後我又進行了一番調查，可上天卻和我開了一個玩笑，調查之後我發現事實并不像我想的那樣，桑榆乃是察覺了二皇子背後勢力欲行不軌，才調動了陳國收買在程國境内的山賊，乃是為了阻擊那些暴亂的人，可是卻被我誤以為是來謀害于我的人，無論我再怎麼震驚，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我知道我錯傷了程燃的母親，因此愧對于他，這也是我之所以之後會容忍他暗中做的一些事的原因”

程國皇帝如此與他們剖白自己的内心，想來這也是他第一次說出積壓在心裡多年的愧疚，那一箭果然是他射出的，不管他再怎麼喜歡王美人，自始至終，他對她從來沒有真心的信任過，這也許便是當有一點懷疑發生的時候，懷疑便如瘋草一般蔓延的緣故吧。

如若沒有戰争，這些細作不會背井離鄉，不會為了國家獻出自己的愛情及生命，也許他們會在自己的家中相夫教子，度過平凡一生，可連年的征戰，将所有的人都卷入其中，無論是一個普通人還是帝王家都逃不過戰争所帶來的無力與痛苦。

冥夕繼續着她的施夢，還是在程燃的一生中，他依舊是程國的三皇子，大皇子生來也還是太子，但不同的是，這一次大皇子與二皇子并沒有欺辱于他，而是真正的承擔起了哥哥的角色。

他可以如此前一般安心上課，沒有人逼着他幫他們完成課業，皇後和貴妃也不曾把母妃當做伶人一般看待，父皇偶爾也會來母妃的屋裡坐坐，一切都平平淡淡。

六歲那年他們依舊一同去了北苑狩獵，而那次的狩獵，則是風平浪靜的，他打了很多大雁，父皇和母妃誇贊了他，一行人平平安安的返回了國都。

再後來他也一直無波無浪的長大，之後的幾年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分别降生，不過這都與他無關。

弱冠之後，他就做了一個閑散王爺，和母妃一起去到封邑，遠離朝堂之争，過着閑雲野鶴的日子。

這個美夢看似平平淡淡，也于程燃陰鸷好鬥的性格不符，但的确對他來說，這樣的日子曾是他一生所求的美夢。

程燃大抵是十分滿意這個美夢的，因為他最後離去的面容是十分平靜的。

算算時間，冥夕收回了金蝶，程燃的陽世已盡，再過不了多久，魂靈就要離體了，牧塵看了眼手中的批單，正好批單中還有程燃的名字，便準備一并帶走。

君長安道：“這魂倒是能一并帶走，就是怕這程燃好不容易被美夢治愈，生魂離體之後，看到他父親，一下子又想起了現實，如此美夢豈不是白做了”

程國皇帝聞聽有些尴尬，牧塵看了他一眼，“那如此我便再叫其他勾魂使來？”，這話是疑問的語氣，倒确實是在征求程國皇帝的意見。

程國皇帝眼眸一沉，“我的确對不起他們母子二人，到了地府還有時間來消除隔閡，也不在于這一時半刻了”

牧塵點點頭，“那好，我這就再叫個其他勾魂使來，如此我們就先行趕路吧”

牧塵帶着程國皇帝走了，沒一會兒後，另一個勾魂使也趕來了，正巧程燃的生魂也離體了。

此時剛剛篡位成功的周恕也發現了程燃屍體不見的事情，正派人到處尋找，程燃之魂離體之後接受了現實，轉而與冥夕他們幾個道：“我的肉身若落入賊人之手必将受辱，我今生已敗，死後卻不甘受辱，若你們能夠幫我毀了屍身，在下感激不盡”

這個要求雖然少見，但畢竟是當事人自己提出的，倒也不算為難，君長安道：“人類畢竟信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也的感念，而不願挫骨揚灰，我們幫人便幫到底，且将屍身埋入地下十尺，讓他們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程燃凝眉沉思了一下，君長安以為他是在考慮，沒想到他卻提出，“若可以的話，皇帝和老六的屍身......”

程燃雖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雖然他與程國皇帝還有六皇子的血脈親情十分淡薄，但畢竟還是血濃于水，也不希望他們的屍身受辱。

冥夕她們接收到了程燃的意思，承諾會幫他到底。

程燃自嘲一笑，覺得自己的一生十分諷刺，從前拼了命的想謀那個位置，為此不惜與奪夢司的人聯手，可最後的時候，同盟不見身影，幫他的竟然是一直被他視作敵人的人，他冷笑一聲，搖了搖頭，神情漠然的随着那勾魂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