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工藤優作還是看見了。
他雖然認真細緻地為傷者包紮,但注意力依然有一部分放在了明顯不适的男孩身上。他看着工藤新一壓抑着粗氣、艱難地走到門外,然後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四周,尤其注意避開自己的視線。
于是工藤優作将計就計,假裝自己沒有注意到他。
男孩捂着胸口,脫力一般靠着牆壁、慢慢坐下來。他的手在外衣口袋裡僵硬地翻找了半天,終于掏出了想要的東西——一個藥盒。随後,他顫抖着打開它,有半天沒有動作,隻是注視着藥盒裡面,像是在掙紮糾結什麼……之後又忽然下定決心,從裡面拿出一顆不知道什麼的藥,塞進嘴裡,自己捂着嘴巴強咽了下去。
他在吃藥。
新一的身體,是有什麼隐藏的病症?如此隐瞞不想讓他發現,是怕他們擔心嗎?
可是如果真的有病症,以工藤新一這孩子的理智和堅強,也應該是選擇說出來、哪怕要付高額的治療費,也會想盡辦法自己去還清……而不是縮在角落裡,吃着不知道什麼來源的藥物,強壓着不讓别人發現。
這與他的行為模式不符。
所以工藤新一到底為什麼會不舒服?工藤優作的餘光一直看着他。如果不是什麼特别嚴重的病症,那也許是單純的心髒病或是虛弱?可是那也說不通,他的難受是突如其來的,毫無先兆,而且慢性病發作就更沒必要隐瞞他了。
工藤優作慢慢地把設樂彈二郎放回原位,不敢輕易挪動。他站起身,環視一周。這間屋子的窗戶已經被打碎了,屋裡各種珍貴的樂器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但唯一缺席的隻有桌上那個保險箱裡的琴盒。
這麼嚴密的保護……是那把驚世的斯式琴嗎?隻不過,這裡可一點都不像入室搶劫的現場啊。
“唔……唔……”見他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角落裡被綁起來的設樂調一郎掙紮起來,試圖引起工藤優作的注意。
“啊,不好意思。”工藤優作佯裝不知,微微笑着,上前給二人解開了麻繩,随後頗有禮貌地把他們請出了房間。
“抱歉,這間屋子現在是犯罪現場,任何人不能擅入,我們還是等警察和救援人員來吧。”
“那……那我二弟他……”設樂調一郎仿佛每一個關心弟弟妹妹的大哥一樣,焦急地詢問起設樂彈二郎的現狀。
聞言,本就在門外的工藤新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也看向屋裡。剛剛那一波解藥帶來的疼痛已經暫時過去,隻是鈍痛的話,倒還忍得下去……希望aptx和解藥的混雜沖擊不要過于難熬。
“情況不太好。令弟傷到的是後腦的右側,人已經失去了意識,具體情況不明,得等救援人員過來才行。”說着,工藤優作伸出手拉住工藤新一的左臂,不動聲色地給男孩一個支點,然後悄悄朝他眨了眨眼。
工藤新一瞬間放下心來。看來設樂彈二郎的情況沒有他說的那麼糟糕,這話是給設樂調一郎夫婦說的。
他當然信任工藤優作的能力,哪怕是二十年前的年輕小說家,也能在進來屋子的那一刻就發現這場僞裝的入室搶劫案的真相……幸好,幸好他拉着工藤優作一起來了……
“啊——”工藤新一忽然腿一軟,單膝跪在地上。
“怎麼了?新一?”工藤優作立刻蹲下來,雙手抓住男孩的肩膀,“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不……不能……”工藤新一心裡有數,約摸是後來吃下的APTX-4869起效了,“沒事……”
APTX-4869和它的解藥是完全相反的兩種藥性。此時解藥暫且偃旗息鼓,毒藥開始興風作浪:它直接勾起了心髒不規律的劇烈跳動,全身的細胞瞬間由剛剛的“生長”轉為“逆生長”,骨骼似乎在不堪重負地顫動。
好疼……好燙……工藤新一隻覺得全身無一處不痛,那種疼痛和外傷不一樣,直接作用在了身體深處,如同直擊靈魂、把血肉和魂魄都扔在絞肉機裡翻滾一樣——糟糕,解藥的藥效好像也被勾起來了。
解藥這個稱呼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不好的,但那也是和APTX-4869自身相比。實際上,APTX和它的解藥,都是難存于世、背離人性的禁//藥。若論毒性和破壞性,二者難分伯仲。
此時這兩條不分彼此的毒蛇正拿工藤新一小孩子的身體當角鬥場,根本不顧及他死活地争鬥起來。
“新一!新一!”工藤優作手足無措地把男孩拉進懷裡抱緊。且不論他也才20歲,工藤新一——這個莫名牽動他注意力的男孩此時痛苦至極他卻力不從心,不由得他不慌亂。
小男孩此時緊緊抱着他的脖頸,幾乎算是锢住那裡,身上的肌肉緊繃且顫抖,工藤優作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小手攥緊自己的上衣,冷汗浸透了那一片布料。男孩痛苦極了,眼睛半睜半閉最後終于放棄一般緊緊合上,頭顱無助地微微揚起,露出細碎的痛呼,又掩蓋一般埋進成年人的肩膀裡,艱難地喘息着。
【新一!新一你堅持住啊新一……】系統比工藤優作還有心無力,無機質的電子音愣是能聽出哭腔。
工藤新一沒空理它。他的冷汗已經浸透了全身,額頭碎發黏在一起,臉色蒼白得仿佛一個行将就木的重病患,嘴唇也泛着青紫,不似尋常。他本能地抓住最近的熱源,把自己整個人蜷縮在那,眼前的景物已經模糊得出現了斑點。他隐約知道自己是在工藤優作——他父親的懷裡,但是已經無力說話,剩下的力氣連眼睛都不願再睜開,全都拿來抑制自己的痛吟。
再忍一忍……忍一忍……
忍過發作期就好了……會好的……
可惡,怎麼……怎麼這麼痛……我好疼……爸爸……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