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阿岚哭訴着言罷,卻突然克制住眼淚,不論是目光還是說話的語氣,都忽然變得審慎而凝重、警覺起來。他語氣沉重,像是最終找到了什麼一般,對绫羅仔細道:“不會,你不會是她的親生姐姐吧!”
“既然如此的話,我也不想挽留什麼了,我把青碧還給你、還給月下的一家人吧。”
绫羅終是覺得養育之恩大于生恩,讓阿岚和阿弦把青碧的屍骨領回去。畢竟她與青碧隻在月下見過一面。若非是大哥寫信告訴她,她可能如今還未曾知道、青碧其實是她的孿生妹妹呢。所以對于阿岚所說的、想要歸還青碧一事,绫羅心裡實際感到受不起。
如今外面全都瘋傳祝王死了。阿弦如今已然是個活死人,除了像原來一般過着有錢的日子以外,剩下的不論身份、地位還是權力,全都像雲煙一般早早的離他而去了。所以他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便是為青碧買一口好一點的棺材。
阿弦和阿岚商量好了,等他們兩個事了,便把青碧的棺材從土裡挖出來、帶她回南境。所以事到如今,青碧隻好在北境的土裡先埋着。可大抵青碧死了以後,由于她的墓碑上隻寫着“绫家阿雪之墓”的緣故,興許從那以後、便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名叫青碧了。
這件事原本是阿弦故意做的。青碧生來本不是青碧,而是绫家阿雪。若非是命運蹉跎的緣故,她也本該是殷實人家的閨秀,而斷不會落得如今這般下場。既然她已經厭倦了再造殺孽、再做曾經做厭煩了的青碧,那便把绫家阿雪——她本來的身份還給她罷。
當年的绫雪從哪兒來,自然也死後會到哪裡去。
當年的绫雪是從月下城來的,而不是祝王府裡的孩子。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即便生來就是嫡長子,也極有可能被莫大的不幸劈中、一夜之間災禍臨頭——這一點阿弦再心知肚明不過——隻不過倘若把這一點放在青碧身上,便更加顯得她命如飄萍。
阿弦與阿岚二人為青碧挑了一個如同南境一般的地方,才終于安安心心的把青碧葬下去。阿弦的身前身後,全都是漫天垂柳、一片青綠,可他卻仿佛被詛咒劈中了一般,彎腰駝背、神情索然,一副莫名承受罪與罰的樣子。
他甩了甩袖口,緊接着緩慢又小心翼翼的、從袖子裡掏出了枚玉佩來。準确說那應該是半枚玉佩。那是南塵曾經的傍身之物,形似一隻展翅的朱雀,然而後來卻被白成煥的劍劈作一半。上面星星點點的那些深紅色的染痕、不是染料的痕迹,而是南塵的血。
智取淩雲城的伎倆是自己想出來的。所以青碧到底是因為自己的算計和奸詐而死的麼?所以自己說到底也不算正人君子,而是一隻無惡不作的魔鬼、如他們所說的一樣,對麼?自己生而叛逆,為了天下而放棄了彷徨中的愛情、是該死的,對麼?
無數的懷疑像是直戳心髒的有力的長槍,把阿弦的心髒頓時戳得千瘡百孔。他想起自己最初因為父親南塵與母親宣璇的死,雖一開始悲痛欲絕、是為了報仇,但逐漸也生出了其他目的,才逐漸走到這一步的。
他看着在自己手中搖晃的、南塵的玉佩,又看見陽光把玉佩打照得透明、讓上面的血漬顯得愈發暗紅,紅的令人揪心、紅的醒目。漸漸地,他仿佛開始覺得四周下雪了。漸漸地,他感覺不堪重負,仿佛要在雪裡跪下來了。
所以上天就是這樣消磨人的年歲的,對麼?阿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