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那位匪徒可恥,不僅帶走了海上明月樓,也許還帶走了一位殿下的性命、至少害得他生死未蔔。水鸢原本覺得那些留言未必可信,隻是一心疼惜自己的傑作。幸好當年的圖紙她還全部留着。隻不過聽着聽着,她便也逐漸被流言勾去了魂。
她以為自己是不會管一個與她萍水相逢的人的生死的。畢竟這人與她非親非故非朋友,性格又是她極不喜歡的、吵人的那種。可事實上她越嘴上把控得嚴實,心裡便越火急火燎。此時的水鸢在院子裡狂奔,奔向後花園,朝着海上明月樓的方向奔去。
重重蜿蜒的假山後面,祝王府的東北牆已然被燒出了一個洞隙。然而這個燒焦的洞口既沒有人打理、也沒有人關心,就這樣日日夜夜被風侵蝕着。海上明月樓已然變成了一堆廢木頭。那些廢木頭的樣子黑乎乎的,堆在同樣黑乎乎的、燒焦的泥土裡。
焦木與焦土看起來難分彼此。那時的水鸢同千機一道,剛剛從假山後面緩緩的繞過來。她一下子瞧見這般景象,于是立即從千機旁邊掙脫出去,像是瘋了般撲在那些燒焦的泥土裡。此時此刻她的理智,她那些用來對人對己的冷漠,以及她那口是心非的外殼,統統都随着這些東西化為灰燼了。
“那些東西在哪,那些東西到底在哪……它丢了嗎,它丢了嗎,還是藏起來了?為什麼人們要為虛無缥缈的東西沉淪呢,為什麼人們不可以堅定起來呢……我很悲傷啊,但是徒有悲傷有什麼用呢!”
“他走了,我相信他是命硬的。但是我的命也不軟,人們的命也不軟。它在那裡,我把它撿起來罷。我要把它留下來、留作一點紀念,這樣我就可以安心的走了。”水鸢跪下來、把身子匍匐進土裡,一點一點的、在土裡挖着什麼東西。
等她把那些小東西從土裡挖出來、捏到手心裡後,她終于才安安平平的轉過了頭。她的一隻手撐在土裡,另一隻手則緊緊合上、像是抓住了什麼東西。水鸢于是轉頭對千機道:“明天我們就起身回北境罷。不要在此多作留戀了,一天也不要。”
“可是閣主,有些事我還沒能告訴您呢。”千機像是捋了捋複雜的心緒般、垂下頭,如實回答道。不久之後她又說:“那些事許久以前便發生了。隻因為閣主近幾天來心情不好,我怕閣主因此失望透頂,所以我便沒說。”
“看來我還是别說了罷。閣主還是趕快回北境罷,那兒安全。”
“不,千機,你說!你一五一十的說,我的身軀可不是棉花做的!”沒等千機言罷,水鸢便“蹭”地一聲從土裡站了起來。還未等她逼近千機,她的眼神便已經如同能夠将人冷卻的冰刃,直勾勾的望着千機、令人不禁生畏。
水鸢徑直道:“不管怎樣,還能夠出什麼事?還能将我殺了不成?隻要不将我殺了去、隻要我還活着,一切都好辦。因為我能夠戰至最後一刻,可未見得他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