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京城中的某處院子裡,夕陽與夜色交彙,鋪滿了小院。院子中央的梅花本來開得紅豔。如今夕陽西下,倒看不見梅花的色澤。整片院裡,已有幾棟屋子亮起了昏黃的燈。彼時有位書生提着一盞油燈經過,照了照院裡的梅花、亦照了照門口。
待書生的油燈照向院門口時,一位穿着青藍長衫、披着淺藍鬥篷,手裡搖着扇子,高高梳着發髻的所謂男子,被書生照了個正着。書生瞪大眼睛瞧見了他,于是喊道:“祝公子,你今天去哪兒了,你回來了呀!”
“是啊,我回來了呀。”那所謂的男子一把收了扇子,勾起五官笑了笑。不知為何,那男子的五官總是顯得異常俊俏。那男子有一雙丹鳳眼、一對細挑眉,還有着細鼻小口白面龐,仿佛生來就比其他男子漂亮。
他的臉上總是有像玉一般瑩潤的氤氲的氣息,仿佛生來比其他男子細膩。
阿笙本是女子。若不是因她兄長的緣故,她也不會女扮男裝、來雲京科考。那日阿笙在酒樓小酌。她隻一個人默默坐在一旁,試圖讓自己的身影與樓梯的陰影重疊,從而藏在樓梯底下、安安靜靜喝起酒來。迷蒙恍惚間,她瞧見前桌有一群人正在對詩。
前桌那邊的光景不似她這裡這般僻靜。那張桌子沐浴在樓室的光下,桌旁密密麻麻圍滿了人。那群人中有站有坐。總之從阿笙這邊望去,已經幾乎看不見桌子的脊梁骨了。那群人中最顯眼的一人,高梳着馬尾,腰帶上叮叮當當垂滿了镂金的腰飾。
那梳馬尾、紮腰帶的人穿着紫袍,腰間别着一把來回晃蕩的寶劍。阿笙心想,那人大抵是個武人。因那武人整日持劍、不大精通文才的緣故,對詩輸了又輸,隻好在一群文人的圍觀下使勁喝酒。衆人飲酒正酣時,有一文人道:“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這詩名叫《登高》,原本是一個傲世之才所寫的、登山望嶽睥睨天下之詩。不知可有人答得上來,這詩的下句應是什麼?”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未等那文人把話說完,阿笙便立即放下酒壺,一把展開扇子、走至桌前,朝那文人輕笑答道。一時間所有人——包括那被衆人包圍着的、紫袍武人的目光,全部統統整齊集中在阿笙的身上。
阿笙用扇子遮掩面龐的間隙,徑直看向那身穿紫袍的武人。顯然那人喝了一輪想喝的酒,如今甚是高興。那人的體格茁壯如虎,眼神卻堅定清亮、炯炯發光。奇怪的是,不論從此人的面龐、眼神,還是從體格之中,皆能瞧出一股貌似清純秀麗的姑娘氣。
那人笑的時候嘴角露出虎牙,随即興緻勃勃一般、亮聲說道:“今日恰巧我酒興正酣,是個好日子。好不容易遇到能對出此詩下半的大才子……敢問你尊姓大名呐?”
“鄙人祝若笙。”
“原來如此,我叫千霜。”那人言語時眨眨眼睛,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