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若堅城、固若金湯。
元老軍雖依舊占據上風,節奏卻被慢慢拉扯成相持之勢。
“好!好個頑強不屈!”儲陳大喝一聲,手臂都快拍麻了。
但他也十分清楚,如此拖延并不能從根本上扭轉劣勢。
這場仗,耗得越久越危險。
一味被動防守,被魏成陽他們吃掉隻是早晚的事。
想要赢,就必須出其不意、神兵天降!
好比古往今來的攻城之戰。
破城目的是占領、是推進,殺傷敵方兵力不過是手段。
若能趁其後方空虛一舉奪旗,弱勢方就還有勝利希望。
像是自己跟自己下棋一樣,想到這兒儲陳突然笑了。
“呵呵呵,魏成陽那人,怎麼可能算漏這一步?必定早有指示安排!”
随着目光轉向另一側。
果不其然,早有支人數寥寥的小隊守在旗下。
然而就連儲陳都沒料到,這些人竟然将搶來的馬匹,一圈圈排好頂在外圍。
盡可能把對手,隔絕在危險距離之外。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秦川喜地上氣不接下氣。
一面搖頭一面念:“以戰車牛馬做防禦古已有之,隻是如今很少再用!這主意,怎麼看都像王成思能想出來的!”
而場下局面,也确如其所料。
孔毅派了侯生、武隐、王成思負責大後方。
隻不過跟前頭厮殺正酣的嚴飛陽一行一樣,他們這隊亦不急于殲滅來人。
反倒以各種騷擾挑釁為主,有時甚至故意露出破綻引人來攻。
兩方較量,成敗固然重要。
但傳授寶貴經驗,共同壯大飛騎營,顯然才是前輩們最大期許。
在這份心意感念下,新軍們終于放開手腳、抛卻顧慮。
抱着必輸之心,踏上那條執著求勝之路。
當第一抹朝霞翻過山頭,照進一雙雙比火還亮的眸子裡時,新軍軍旗被鄭星辰三箭射落。
元老軍獲勝,演習宣告終結。
儲陳站起身,望向魏成陽和底下所剩無幾的兵馬,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
毫無疑問,進攻一方赢了——以少勝多、以寡擊衆。
赢得那麼痛快、那麼漂亮。
落在年輕人眼裡,卻像某種不詳的暗示,或某場既定的預演。
他沒有急着下山,而是再度坐下來。
動作那麼輕那麼慢,仿佛是怕驚醒什麼。
一向開朗的少年,沐浴着辰光初生,臉上漸漸浮現出深重悲涼。
是的,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南夏,想起了秦川、想起了中州。
說來奇怪,這些人這些事,他以前也想過很多次。
卻從沒哪一次,像今天這般明了通透。
南北之戰,早已是避無可避的宿命!
區别隻是來得早或來得晚而已。
這一點儲陳看得明白,相信陛下與太師隻會比自己更清楚。
那朝廷難道不能主動尋求戰機?
跨過金澤江揮師北上,一舉拿下中州土地,建立天下一統的不世功業嗎?
不……不能……永遠都不能……
少年笑了,悲怆而木然。
别說打了,便是稍有風聲傳出,南夏百姓就第一個不答應。
到時别說舉國動員、征調人馬,内部不先出大亂子就算好的。
在南夏子民眼裡,中州不過是塊兒窮哈哈的苦寒之地。
沒有江下富庶肥沃,更沒有南地富貴溫柔。
為了那樣一塊兒地方,拼上性命實在是劃不來。
何況就算打下來,地不是自己的、功不是自己的。
受的苦、下的力、填的命,可實打實是自己的。
這筆賠本買賣,南夏人才不會做。
尤其中州多年來做小伏低。
從帝王公卿到出訪使者,回回都是備了厚禮、封了書信,鳴鑼開道地上供。
唬得所有人都以為,北面實力不濟,隻能仰南夏鼻息。
“唉……朝堂是不見血的沙場……沙場是流血的朝堂……”儲陳擡起眼。
一字一句散在風裡,如同無從追憶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