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者邊拿袖口蘸眼淚,邊艱難答應。
衣服上新淚疊着舊痕,暈染開一團團水漬。
又安撫了會兒老人,蕭路轉頭向身邊四個人說道。
“我看這裡也沒什麼事兒了,你們都回去睡吧!我陪五叔守着祝明!”
結果,不等鄧禹幾人拒絕,老祝就頭一個不答應。
那腦袋搖得,真比撥浪鼓還快。
竹筒倒豆子似說:“這可不行!不行!你們都去歇着!我一個人頂得住!”
蕭路笑着将手搭在對方肩上,語氣又柔又緩。
令屋子裡每一個人,皆不由自主靜下心、順下氣,隻想聽他把話說完。
“五叔,還是留個人好……萬一有個洗洗涮涮,不至于沒幫手……”
蕭路把頭擡起來:“至于你們幾個……聽我的話,都回去休息……明早再過來替班……”
這一手四兩撥千斤,着實出神入化。
衆人俱無異議,老老實實照着安排做了。
隻有鄧禹,臨走時囑咐一句。
務必要讓祝明安歇幾天,再喝兩服藥。
“成!明早我就跟其他人說一聲,後天再上路!”
老祝鄭重答應下來,再次抱拳拱手謝過鄧禹。
“幫人幫到底,咱們也後天走吧。”
蕭路聲音自身後傳來,很是氣定神閑。
“你們也趁着這空當兒,好生歇歇。”
“好,全聽少爺的!”鄧禹點點頭。
越過面前老者,看向桌邊蕭路。
不知其是否在盤算着,要借由今次相助,搭上這趟千載難逢的“順風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當房間裡隻剩蕭路跟老祝兩個人時,他不僅對結伴上路隻字未提。
還勸着老人早些休息,明早好照顧兒子。
祝明那兒,自己會替其守着,必不會出任何差池。
看似錯失良機的蕭路很明白,這一路上危機重重,容不得半點兒纰漏。
一切必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他在等——
在等一個邀請——
在等一場推心置腹的信任,和一段披肝瀝膽的同行!
天光轉亮時,榻上年輕人醒了過來。
帶着高熱之後的疲倦與茫然,四下晃悠着腦袋。
當看見桌旁兀自出神的蕭路時,記憶碎片開始拼湊完整。
“你是——”
他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像拿砂紙就着針氈打磨過。
對方猛回過頭來,笑容如旭日東升般溫暖。
“謝天謝地,可算醒了!”蕭路沒急着走向祝明。
反倒走向對面另一張床,緩緩搖醒了筋疲力盡的老人。
“五叔……五叔……祝明醒了……”
伴着疾風般的動作,老漢連鞋都顧不上穿,直奔兒子身邊。
又是抹臉,又是掖被子一通亂忙。
年輕人呢?
笑得有些尴尬、有些愧疚。
隻呼啦着頭皮認錯:“對不起,爹……讓您擔心了……”
一提這個,老祝倒瞬間正式起臉色。
指着不遠處蕭路說:“你這一鬧,擔心的何止是我?”
“陸公子他們幾個,又是給你開方抓藥,又是給你刮痧散熱,還替爹熬了整整一宿!”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位陸公子會在這裡!”腦中疑問瞬間打通。
祝明直起尚有些酸痛的腰背,拱手道。
“陸公子大恩大德,祝明在此謝過!”
“哎,不用謝,不用謝……你病好了,比什麼都強……”蕭路重新綻開個笑。
落在祝家父子眼裡,真是比秋菊寒梅還要清麗。
“話可不是這麼說!”
誰知這時,祝五叔再度發話。
言語間盡是受人大恩,無以為報的懊惱。
“老理兒講得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您幾位幫了我們爺倆這麼大忙,我老祝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難報萬一啊!”
“對了,爹——”要不說年輕人腦子靈泛呢?
老人家忙叨了一晚上,都沒想起的事兒,頃刻就被祝明琢磨通了。
“咱可以帶上陸公子他們,一起走啊!”說着猛一拍大腿。
瞅那虎虎生風的勁兒,力氣應該是回來了。
“一來路上有個照應!二來還能幫他們躲過,南夏那幫家夥盤查!豈不一舉兩得?”
“對啊!爹真是老糊塗了,怎麼把這茬兒忘了!”
還别說,祝家爺倆那拍大腿的動作,當真如出一轍。
連落點和用力都差不多。
聽了兒子建議後,老祝走回蕭路身邊。
拉起對面之人便道:“小陸啊,你們要是不嫌棄,就跟大爺一塊兒走!包管一路上,沒人難為你們!”
看着父子倆同樣真誠的眼睛,想好的推拒之詞,也沒了用武之地。
思慮片刻後,蕭路爽快應下。
朝着對方抱一抱拳:“既如此,陸笙就麻煩二位了!”
再啟程時,天朗氣清、一碧萬裡。
正是清明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