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而在如此沉重的氛圍下,秦川身影甫一出現,就教兩人吓得不清。
接收到師父遞來的眼色,承安忙慌張往階下迎去。
卻仍舊半點兒動靜不發出來。
直走到距離秦川兩尺左右地方,才躬身行禮。
“将軍,您怎麼來了?陛下今日誰也不見,您還是快回去吧!”
韓凜書房近在眼前。
秦川一改适才好性兒,根本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隻一邊朝前走一邊說:“我既已走到了這兒,就說明前頭那倆人攔不住我!你也别再白費力氣了!”
但秦川,着實小瞧了承安烈性。
他不僅對剛出口的話置若罔聞,更不在意自己手勢間的請求意味。
隻撲通一聲跪倒在正前方。
力有铿锵道:“陛下有令靜修,還請骠騎将軍留步。”
“哎,小心!”
要不是秦川反應快,對方這麼猛然一跪,自己必會踩到其身上。
饒是距離如此之近,承安仍無半分退讓之意。
秦川刹住步子看向對面,終是說不出一句話。
他體諒這些人的難處,更感激他們對韓凜的忠心。
自己想闖進去把人帶出來,和他們盡忠職守保衛殿門,為的都是韓凜好。
隻不過,用的方式不同,想法亦有所區别。
“承安你真的很勇敢!但這次我是非要進去不可,對不住了!”
片刻後,秦川說出這麼一句,同時擡腿發動步伐。
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更無從企及的迅猛速度,斜斜從人身邊穿了過去。
簡直就是陣疾不留手的風。
除了強勁的吹拂感,什麼都來不及反應。
承安當然沒有想過,對方會這樣做。
就算想到了,也知道自己不是秦川對手。
可本着一心為着陛下的原則,他還是出手了。
結果顯而易見——
将軍衣袍與腳步,未有絲毫受阻。
小内監倒結結實實摔在地上,擦破了手肘跟掌心。
即便到了這步田地,他還是緊緊咬住牙關,不肯洩露半聲。
肉身撲在地上的悶響,秦川再熟悉不過。
他略一停腳,回頭望向承安。
“去包紮一下吧!傷得不算重,就是要好好清理口子上的灰和土!”
說完,頭也不回地踏上階去。
目光灼灼望着那扇門,以及立在門邊的孫著。
不待對方走近,孫著就主動迎到階前。
聲音還是那麼波瀾不驚,自帶一股安撫人心的沉穩。
“秦公子……您今日來得,不是時候啊……”
一句話,便可知師徒間修為的差别。
“孫總管,我就是想見見他……”被人拿體己話一待,秦川心也柔起來。
對着孫著,就像對着家中長者一般。
“可陛下今日特别囑咐,除要緊奏疏照常呈送,外臣一概不見啊……”孫著臉上愈加慈愛起來。
他知道秦川,肯定聽過這些話了。
但還是語氣和緩,向其解釋着。
被這麼一耽擱,年輕人心緒反而平靜下來。
不再如先前那般,急三火四了。
吹在面上的風重又回歸涼意。
伴着頭頂豔陽高照,倒真有幾分早春時節的惬意舒爽。
他将手伸進袖子裡,思索良久終是拿出一物。
捧在掌心,輕聲對面前人道:“不知孫總管,還記不記得這個?”
順着年輕人詢問,孫著定睛瞧去。
卻見一枚山茶狀玉佩,赫然出現在秦川手上。
從事件發生起,就保持着足夠鎮定的孫著,這下也難掩語驚詫。
“将軍,這是!”
“嗯,這就是他母親留下的那塊玉佩……”秦川聲音又小又輕。
“從朔楊回到京城的第一天夜裡,他把這個交給了我……我知道這對他意味着什麼,否則也不會貿然帶着來求您了……”
孫著看看年輕人,略帶憂傷的面色。
又望了望被其捧在手中,珍而重之的玉佩。
仰天長歎一聲:“唉,也罷……陛下既如此信任您,我這把老骨頭還有什麼好說得呢?”
“隻是今日,陛下心情欠佳,若對将軍有什麼不周到的,還望您多多體諒擔待……”
“嗯,我明白……孫總管放心吧……”
老人答應得如此痛快,秦川卻一點兒喜色漾不出來。
此時此刻,自己手上拿着的,正是韓凜生母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
自其去後,這枚玉佩便總被韓凜戴在身上。
珍若生命,從不示人。
若非最親近知心之人,根本連見都見不到,更别說以此物相贈了。
孫著正是領會到了這層,才最終選擇讓秦川進入書房——
既然這個年輕人,曾像太陽一樣照進過陛下生命。
如今,再信他一次又何妨?
相信他一腔熱血赤誠,終能鑿破經年寒冰。
為停留在那一年、那一天裡的少年皇子,帶去遲來的慰藉與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