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時剛過兩刻。
兀自窩在書房中翻閱典籍的秦川,便得家人來報。
說陛下車駕已到門口,請其快些前往迎接。
顧不上聖賢智慧、妙語連珠,一聽韓凜來了,這傻小子連書頁都來不及合。
一邊蹦着一邊跑出小院,直奔府中正堂而去。
此刻,他的頭腦已完全放棄了思索。
隻要能見到韓凜,無論前方有什麼消息等着,自己全部甘之如饴。
還是記憶裡那樣和煦的笑容,伴着親昵無間的打趣,一并送到秦川眼前。
“喲,就知道你第一個跑出來!”
“嘿嘿嘿——”傻乎乎的笑聲由遠及近。
秦川動作是那樣親切自然,半點兒回避作态都沒有。
就這麼朝着韓凜靠過去。
邊笑邊道:“我這不是怕你等得着急嗎?怎麼樣,是不是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少來!”韓凜樂呵呵别過頭,心下真是說不出的甜蜜滿足。
多好啊!
這磊落坦蕩的親密,就像頭頂上光芒萬丈的太陽般。
山遮不住、海擋不住、千萬人也阻隔不住……
因着别苑偏遠,等秦淮和蕭路齊齊趕至正堂時,兩個年輕人已閑聊了好一陣子。
其間,調笑之聲不絕于耳。
還時不時摻雜着,秦川特有的憨厚歡呼。
真是一個人弄出了一院子動靜。
令還未踏進院門的秦、蕭二人頻頻側目,隻不好過于露了形迹。
原本秦淮接到奏報,打算自己來的。
然而蕭路卻像提前預知到什麼,執意相随。
見對方态度堅決,他才不好說什麼,與之一起前來參拜。
可見前方兩個年輕人,聊得如此投入忘我,根本沒聽見自己這廂響動。
秦淮隻好略有尴尬地咳嗽幾聲,算作對二人提醒。
畢竟即便不顧及秦川,皇家臉面還是要維護的。
誰知,眼看這假咳就要變成真咳,秦川那兒卻硬拉着韓凜不讓人動。
見對方一臉茫然不解,還擠眉弄眼頻頻暗示。
那意思就是——
平日在府裡,淨看他們兩個琴瑟和諧、出雙入對了。
自己心上人難得登門,如此良機怎麼也要秀上一秀。
管對面是爹爹還是師父呢!
不知就裡的韓凜,隻得一面拿眼剜着對面之人,一面下死力往外扽自己的手。
他當然不是怕人,撞破彼此情事。
而是因為當着其父親跟師父,他不想讓這少年難做。
送出個“你放心”的笑容後,秦川總算放開了他。
韓凜急忙忙回過頭去。
眸子裡,柔情蜜意還沒來得及收,立即擡手着人平身。
“老師、蕭先生,快快請起。朕此來為私訪,二位無需多禮。”
即使天子禮遇至此,兩人還是依着規矩謝過恩,才齊齊站起身來。
一舉一動配合默契,不得不說令人歎為觀止。
刹那間,韓凜像是參透了秦川暗示,心下不由得生出一份感歎。
愈加喜憂參半、進退兩難。
定了定神後,他将目光轉移到,距離自己稍遠的蕭路身上。
這個蕭先生啊,哪怕身處秋末冬初時節,仍是一襲薄衫端立。
鵝黃青綠、素潔非常。
腰間一支玉笛相伴,更顯出瓊樓玉宇、仙姿絕色的傾世風雅。
“陛下?陛下?”見對方久無動作,秦淮隻得輕聲呼喚。
那沉實厚重的嗓音,仿佛聲聲鐘磬,敲擊在韓凜心上。
帶出個略有倉惶的笑,年輕帝王趕緊轉移目光。
對着秦淮恭敬道:“不瞞老師,朕此番前來确有國事相商,不知可否找個便宜地方?”
末了還補上一句:“勞煩蕭先生和秦川,也一起來吧。”
“哦,不敢不敢,陛下請!”秦淮含笑從旁引路。
假裝沒聽懂言辭間,與自己兒子的親厚之意。
倒是蕭路跟在後面,樂得坦坦蕩蕩。
他喜歡韓凜剛才的笑。
沒有任何客套虛僞,那麼放松、那麼誠懇。
說話時,還帶着幾分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小局促。
全然不似一國之君、為計深遠。
隻是個奔放少年,面對長輩時應有的期待與信任。
秦川走在蕭路旁邊,離韓凜不近不遠。
這個臣子的位置,他真是好些年沒有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