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一陣夾了煙火氣的飯菜香,若有似無地飄了過來。
環繞在儲陳周圍,竟怎麼也散不去。
少年火般的目光,又在霎時躍動起來。
一邊提着鼻子嗅個不停,一邊好奇地來回轉圈,似在尋找香氣來源。
“嗯,真是太香了!”陶醉的雙眸,最終停留在街邊一家大飯莊招牌上。
顧不得禮貌不禮貌,就這麼大喇喇念了出來:“杯莫停?嗯,這意頭也好!”
“一會兒咱們到地方,換身尋常衣服,就來這裡吃飯!”秦川笑着在旁提議。
心下想着那雙眼睛,可真像發掘到新鮮美食的自己。
靈巧機敏的似隻松鼠,饞的又似隻聞見腥的貓兒。
“真的?太好啦!”一聲裹着驚叫的歡呼,吓得破軍直抖楞耳朵。
儲陳趕忙抱歉地撓撓頭,卻還是沒能擋住肚子裡饞蟲發問。
“可為什麼要過會兒再來啊,直接進去不行嗎?”
秦川笑得愈發前仰後合。
要不是拉着缰繩,估計早骨碌到地上去了。
“你瞧瞧咱倆穿得這身!真要進去了,還不把店家連帶食客一塊兒吓個半死?你啊,好好勸勸肚裡的蟲,過會兒管保讓它們吃個痛快!”
這還是相見以來第一次,儲陳臉上出現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一對眼睛低垂下去,眨巴眨巴的。
唇角彎成個淺淺的弧度,裡頭裝滿了因考慮不周而生出的歉意。
但沒過幾秒鐘,一個比先前還大的笑臉,就占據了秦川視線。
少年的急切,像極了除夕夜的爆竹,又響又脆。
“天下事,唯友朋和美食不可辜負!快快快,咱們快些走!”
話畢用腿夾了夾馬腹,也不等秦川帶路,自己便風風火火往前趕去。
前一刻還盼着不要到頭的路,現下恨不得擡腳就能走到。
秦川見狀,隻好跟着提起速度。
在比對方稍稍靠後的位置上,左拐右拐指引着路線。
望着少年從容挺拔的身姿,隻覺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與此處相見恨晚、暢快惬意不同,另一邊華貴車駕中,巫馬良雨正心事重重。
與儲陳天生直來直去的赤子心腸不一樣,他與陳瑜亭的相處方式,從一開始就是拐彎抹角。
把真正在意的問題,埋進一番又一番的熱情恭維裡。
與眼前之人,進行着一場曠日持久的緩慢攻防。
“呵呵呵,細算起來,我與陳相可有些年頭未見啦!”拉進關系的開場白,自是必不可少。
有舊情的叙舊情,沒舊情的就硬往上套。
反正隻要點明“彼此有情”,這話就算是活了。
陳瑜亭随着巫馬言語,做出副凝眉思索的樣子。
停頓片刻後笑道:“可不是!回想在下與太師初見,還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如今細看太師,依舊意氣風發,絲毫不減當年。”
僅僅兩句話功夫,巫馬良雨就發覺了陳瑜亭的變化。
與過去那個身處廟堂之高,卻仍在江湖之遠的人不同。
今時今日的陳瑜亭,已然學會了官面兒上那些,逢場作戲與虛情假意。
臉上溫着比茶爐子還暖的笑,内裡卻藏着比千年寒冰,還冷還硬的心思。
果然,适才一套伏低做小,并不是現學現賣。
而是将那些官場智慧,融會貫通後的結果。
這就好比一個手持長矛的人,如今又添上了盾。
怕是任誰,也難以突破了。
“哎,陳相謬贊,叫老朽如何敢當?倒是您這滿面春風的,想來定是中州蒸蒸日上、欣欣向榮,才得陳相如此開懷吧?呵呵呵……”
好在巫馬經驗老道,沒有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陣腳。
繞了個小彎後,又把話題轉回了既定道路上。
“太師如此說,豈不是要愧煞陳某!”陳瑜亭笑着擺擺手。
“中州能有今日,皆是同僚們通力合作的結果,在下實在不敢居功。”
“哎?陳相莫要過謙!即便在南夏宮廷中,又有誰不知道是您力排衆議,一手将中盛商盟打造成手工業品的流通路線。”
“從南至北、由東到西,商盟開到哪裡,貨物就運到哪裡,當真高妙非凡!”
陳瑜亭承認,這南夏太師看事看物果然精準獨到。
一上來就把握住了,中州這些年崛起的奧義所在,不可謂不毒。
巫馬所熟悉的那種真誠,重又出現在陳瑜亭臉上。
這一次,他笑得謙和而曠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