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怎麼會探聽消息、揣摩人心……我那一套在戰場上好使,放在平時……總是不及你……”
秦川好歹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哈哈哈,原來是為這事兒啊?”韓凜聽完,拍打着對方手背道。
“這怪我,怪我剛才沒說清楚!我安排你去接待他們衛将軍,不是為讓你打探什麼的。”
“嗯?那是為什麼?”此話一出,秦川反倒更懵了。
攥着韓凜的手指,一刻也不放松。
“南夏這名衛将軍,叫儲陳——出身于當地高門大族,據說為人正直忠厚、謙遜有禮,比你要小上幾歲。”
韓凜回憶着奏報上的信息。
一個跟秦川别無二緻的年輕人,瞬間躍然眼前。
“我是想着,你們年紀相仿、性情相似,完全可以借此機會結成朋友、引為知己,也算快事一樁。”
“這……”聽着韓凜的描述,秦川心裡亦不由起了向往之情。
“你說得好倒是好,但對方畢竟是南夏将領,總要問我些中州之事,到時候我怎麼答複他呢?”
“想告訴他什麼,告訴多少,全部由你來定!”說這句話時,韓凜臉上的笑,陡然沉重起來。
似是有什麼久久壓抑的情感,即将破土而出。
“中州與南夏,從來都隻是立場不同,沒有好壞之分。”
看着面前這雙亮晶晶的眼睛,他還是将壓在心底多年的話,說了出來。
“如果不是這家國天下、百年紛争……我是多想到南夏去,見一見吳煜……恭恭敬敬地稱一聲兄長,與他把酒言歡……”
秦川聽見了那顫抖的尾音。
他知道,這是韓凜的真心話——
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的真心話。
想想也是啊。
這天底下頭一份的尊貴,亦是天底下頭一份的孤獨。
在帝王這條路上,沒有人是韓凜的夥伴。
即使親如愛人手足,不在那個位置上,再怎麼說懂得理解,也仍是枉然。
身為帝王的韓凜,向來都是寂寞的。
隻有那從未謀過面的南夏天子,才是他生命裡唯一的知音。
但很可惜,這對全天下絕無僅有的莫逆摯友。
卻不得不在将來的某一時刻,兵戎相見、你死我活。
當那一天真正到來時,韓凜他,會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的寂寥、他的孤絕,将再無人知曉、無人分擔……
秦川眼裡,閃爍出細密光點,零碎如窗外的雨。
他明白,在這一刻,自己身上寄托了韓凜的某種願望。
某種想得卻不可得、想說而不能說的願望。
“你放心,我一定會招待好那位儲将軍!”攥着指尖的手更加用力了。
秦川将眼裡的光重新彙集到一處,對着韓凜重重點頭。
“嗯,我相信你!”在這稍縱即逝的情緒變化裡,韓凜知道,秦川讀懂了自己。
刹那間,經年累積起的疲倦與落寞,皆化作酸澀哽咽堆在喉頭。
下一秒,就跌進了面前之人堅實的懷抱。
為了盡快讓韓凜,從這樣的傷感中抽離,秦川咬咬牙,狠心轉移了話題。
将對方的注意力,生生從南夏拉回到自己身上。
哪怕下面要說的事會令自己難做,也總強過看着愛人淪陷,而不得解救之法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由一連串道歉鋪墊的開場,起初的确是讓韓凜一頭霧水。
他感受着撲在側頸的潮熱,眉頭又皺了起來。
“是我不對,是我不好……害你擔驚受怕了一整天,對不起,對不起……”
直到秦川把這句念出來,韓凜才算弄清了來龍去脈。
剛想抽出手來安慰他,就聽秦川又念了起來。
“不要生我的氣……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
經由一天一夜,好容易消散的委屈與驚恐,就這麼被這傻小子,全給嘟囔了回來。
隻聽韓凜的聲音,似裹在一團濃重霧氣裡。
時輕時重、又急又痛。
“你既然知道,那昨天為什麼不說?這會子又來道歉,是不是要存心吓我!”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秦川死死抓住韓凜肩膀,将兩人身形分開一些。
一張臉,焦急而緊張。
“我也是今天回府後,聽家裡人說起的!絕對不是存心拿你取樂!”
“你胡說!”一聽這話,韓凜愈加不依不饒起來。
“我在宮裡都能聽說的事兒,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以秦川性子,哪看得了愛人這可憐巴巴的模樣?
真恨不得當場把心剖出來,以證清白。
“十四那天我帶小松上山演練,一直呆到十七下山。府都沒來及回,就趕去咱們家了,我是真的不知情!”
“真……真的嗎……”韓凜邊用手搓着發酸的鼻尖,邊嘟着問。
那動靜,簡直能把石頭都聽化了。